第35章 第 35 章
阮朝汐被白蝉迎进房,才进门里，便闻到一股浅淡;菊花香。
转过隔断，迎面看见西边临窗;绮罗卧榻上搁着半朵名贵;蟹爪菊,菊花瓣被拽得七零八落，洒了满地。
“就在半刻钟前，七娘还坐在榻边等你。”白蝉叹了口气，“七娘指使女婢假扮成她;模样坐在西厢房里，自己乔装改扮偷偷过来寻你。但很快就被值守部曲们察觉,人刚被带回去。”
白蝉边清扫地面;花瓣边说道，“七娘这回惹恼了二郎君。昨晚传令下来禁足，看架势，当真要关她。”
阮朝汐起身打开了临近庭院;几扇窗,果然见对面;西厢房窗户大开着，荀莺初没精打采地趴在窗棂边，隔着大半个庭院,恹恹地冲她摆摆手。
白蝉边扫地边轻声抱怨，“七娘如今也大了,没轻没重;性子实在该收一收。二郎君早就明令禁止擅入小院,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恪守规矩，守得好好;,怎么七娘偏要往里闯呢。唉,小院里头藏;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阮朝汐坐在榻边，端起矮案上;绿豆百合汤饮，瓷匙慢慢舀着小碗,没应声。
云间坞换了主人,小院里养;几十笼兔儿当然早不在了。据白蝉说,当年荀玄微启程时，挑拣了毛色最好;几笼带去京城，其他;都拎去后山放了生。
如今;小院里，养着荀行达;两房姬妾。
她和荀二郎君并不亲近。不管他是一年来三四趟也好，主院空置八九个月也好，自从荀玄微离开后，她再不轻易入书房。早晚练字也改在西苑里。
荀二郎君养在后院;两位姬妾，她没有见过，也不感兴趣。
但荀七娘好奇得很。暗搓搓鼓动她好几次，想拉她一同去小院‘探美’，被阮朝汐拒绝了。
阮朝汐边想边喝汤，喝了小半碗绿豆百合汤，放下碗盅，“二郎君;身边私事，我是借住坞里;外姓人，不好置喙。七娘昨晚擅闯小院;事确实不妥当，但她毕竟是荀氏嫡女，二郎君;姊妹手足。禁足三日是不是过于严厉了？白蝉，我想去书房，替七娘求个情。”
白蝉急道，“别去。”
阮朝汐露出诧异神色。白蝉收拾着汤碗，压低嗓音回禀，“若只是七娘自己擅闯小院，哪至于禁足三日这么严厉。听说七娘昨晚硬拉着钟十二郎一同闯了小院……两人被抓了个正着。钟十二郎是远道而来;贵客，二郎君不好发作什么，只责罚了七娘。事情还不满一日，只怕还在气头上，谁求情也无用;。”
阮朝汐听得头疼。
她原本只邀了荀莺初一个来云间坞。但钟少白当时正在荀氏壁作客，不打招呼直接跟来了。
荀莺初一个就够闹腾了，再搭上一个不嫌事大;钟十二，清静多时;云间坞鸡飞狗跳。
“七娘想看小院美人，只要我不肯应，她一个人绝不敢独闯;。钟十二又凑什么热闹？”
她烦恼地说，“他不是住在前院么？夜里怎么偷偷进来;？当初就不该答应他来。”
话音未落，窗户被人不客气地敲了两下，木窗砰一声从外推开。
十七岁;窄袖绯袍少年郎坐在窗外，一条腿盘膝坐在窗棂，另一条腿悬空晃荡着，绷着脸，双臂交叉抱胸，声音里满是不悦，也不知偷听多久了。
“哪个要赶我走？”
白蝉吃了一惊，慌忙起身，挡在窗前，“十二郎，不可如此！十二娘已经及笄了。就算阮氏钟氏两家是世交，你也应当先遣人通传了再来拜访。直接登门不合规矩，十二郎快下来。”
钟少白压根不搭理，抬手撑在两扇木窗中间，不许白蝉关窗，视线只盯着阮朝汐隔窗露出;小半张柔美;侧脸，“说说看啊，哪个要赶我走？”
阮朝汐瞥了窗外气恼;少年一眼。
“你先说说看，不请自来、嚷嚷着登门做客却又整天闯祸;，又是哪个？”
她这边应了话，钟少白兴师问罪;气势顿时弱了，自己从窗棂高处跳下，转到门边，也不进来，人就靠门槛站着。
“一人做事一人当。昨晚;事和你无关，不必你去书房求情。我等下就去找荀二兄，和他当面谢罪，再替七娘求个情。”说完转身就要走。
阮朝汐叫住了他。她心里有疑惑。
“七娘是长不大;性情，想要去小院‘探美’不出奇；你怎么回事？”
阮朝汐起身走去门边，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外头部曲闻声赶来，在廊下注意着这边动静。
钟少白刚才隔着一道窗气势汹汹，现在当面说话，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索性把脸转向外头，又摆出双手交叉抱胸;姿势，才保持住三分气势，
“谁稀罕什么‘探美’，我原本不肯去;。谁叫七娘拿话激我？她跟我说，她二兄眼高于顶，小院藏娇;美人，相貌肯定不输你。我就不服气了，倒要看看荀二兄从哪里能找来相貌不输你;美人，还一次弄来两个，我就拉着她去了！七娘果然胡说八道，那两个美人加起来都不如……哎哟！你砸我干嘛。”
阮朝汐不等他说完，直接拿起门背后;两个毛掸子，哐哐扔他身上。
“别‘等下’了，现在就去书房请罪，叫二郎君把七娘放出来，禁你;足！”
钟少白被砸了个正着，身后两名钟氏家仆慌忙替他掸衣除尘，又俯身捡起地上;毛掸子，双手奉回。
白蝉去门边接过毛掸子，阮朝汐砰;关了门。
钟少白隔着门板还在砰砰敲门，“七娘托我传话给你，需得当面说，不能被人听见——”
阮朝汐索性连窗户都关了，坐回小榻边，不搭理门外;动静，继续喝起绿豆汤。
不死心;敲门声许久才停了。
白蝉重新开门探看外头动静，回来禀告，“人确实往书房方向去了。希望十二郎主动请罪，能打动二郎君，放七娘早些出来。”
阮朝汐缓缓搅动着碗里;汤，“没一个省心;。就算七娘放出来了，她肯定要找我念叨去历阳城玩儿;事……”
白蝉一惊，“七娘刚才等你时确实提起了。历阳城又不比云间坞，哪有那么容易去;。七娘是个有人陪就敢登天;性子，十二娘千万别搭理她！”
阮朝汐低头喝了口绿豆汤，没吱声。
历阳城里;新鲜事，是钟少白说;。
距离云间坞七十里;历阳城里，据说新来了个精通梵语;大和尚，可以通读梵文佛经，经义辨析得极其精妙，轰动四方。
阮朝汐在云间坞这五年，豫州未遭逢大;战乱，路上流民也少见了。她去过几次阮氏壁，荀氏壁。
至于本地重镇历阳城，因为城内那位凶名在外;平卢王，虽然只有七十里地，她一次都未去过，也不想去。
但荀七娘想去。她从未去过历阳城，也不惧怕平卢王，恨不得即刻备车入城看热闹，奈何荀二郎君那边始终不肯松口。
平卢王当年突袭云间坞;祸事，白蝉至今难忘，提起历阳城三个字就心惊肉跳。
“那等龙潭虎穴，哪有什么可玩;？豫州才安稳了几年？莫要无事作出事来。”
阮朝汐放下汤碗，“我会和七娘说。”耳听外头再无钟十二郎;动静，起身推开了窗。
雨后新鲜;草木清香传了进来。正对窗棂;庭院中央，几名部曲领着一个风尘仆仆;蓝袍年轻家臣从书房方向出来，穿过庭院，往院门口方向去了。
阮朝汐;目光凝在那道熟悉;背影上。
“霍大兄已经到了？他何时来;？我竟不知。”
白蝉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早上我看他站在书房外，等着二郎君召他进去说话，应该是刚到不久。京城那边;书信也尚未送过来。十二娘再等等。”
阮朝汐默然点头。
看到了往返两地;霍清川，提起书信，提起京城，她;情绪不知不觉低落了下去。
“刚才太吵闹了，白蝉阿姊，我想静一静。”
白蝉体贴地退了出去。
安宁;厢房里，淡香袅袅。阮朝汐独自静坐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书案上一沓书信处。
积年累月，积累下来极厚;一沓书信。最早;十数封边角泛了黄。
她不必打开看，闭着眼睛也能看到里头一笔清雅舒展;行楷字迹，是如何随着年份推移，官职升迁忙碌，由起先;七八张写满字迹;细致家书，逐渐变成薄薄一张，里头只写寥寥两三行问候，
“京城忙碌，一切皆好，勿念。
阿般在坞里可好？”
阮朝汐也还记得，自己稚嫩;字迹，是如何从起先厚厚一叠几十张密密麻麻写满、塞都塞不进信封;家信，到后来纸张越来越少，最后也变成薄薄一张。
稚嫩;字迹融会贯通，风骨渐成，越来越像阮大郎君;字迹，只多了几分纤丽雅致，同样只寥寥地写两三行字。
“坞主敬启：
云间坞一切如常，安好勿念。
朝汐”
荀玄微于她有救命;恩情，又给予了她安身之地。她理应感谢他，不该责怪他把自己接进坞里，又为了家族仕途，抛下云间坞里诸人诸事，远行千里。
世间总是这样，生离死别，缘有深浅。
她和父母双亲;亲缘浅薄，以至于小小年纪遭遇死别，被独自抛离在人间，踯躅不知何处。
荀玄微把她接入云间坞，给她安身之地，又极耐心地善待她，打开她;心扉，令一颗飘零动荡;心安置在此地。她自以为结下了新;亲缘，把东苑西苑诸人当做了自己;兄弟姊妹，把云间坞当做自己;家。
没想到这份新;亲缘亦浅薄，不久便遭遇生离，她被抛掷在千里之外。
削葱般;指尖，轻轻搭在最近;几封书信上。
司州士族尚豪奢，京城风气更甚。信封用了京城时兴;银光笺纸，银光点点，霎是好看。
她用了数年时间想开了。
或许她原本就是亲缘浅薄;命数。自己命数如此，和旁人无关，强求不来，独自承受便是。
她只是不明白，为何两边已经如此疏远，京城那边却管束得她越来越严厉。
从寥寥两三行;简略信纸，到最近几封越来越厚;京城来信。打开细看手书，桩桩件件清点最近她做;事，字字句句都是：
“不可。”
“不可。”
“不可。”
砰一声轻响。阮朝汐把暗格推回，厚厚;书信消失在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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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隔断，迎面看见西边临窗;绮罗卧榻上搁着半朵名贵;蟹爪菊,菊花瓣被拽得七零八落，洒了满地。
“就在半刻钟前，七娘还坐在榻边等你。”白蝉叹了口气，“七娘指使女婢假扮成她;模样坐在西厢房里，自己乔装改扮偷偷过来寻你。但很快就被值守部曲们察觉,人刚被带回去。”
白蝉边清扫地面;花瓣边说道，“七娘这回惹恼了二郎君。昨晚传令下来禁足，看架势，当真要关她。”
阮朝汐起身打开了临近庭院;几扇窗,果然见对面;西厢房窗户大开着，荀莺初没精打采地趴在窗棂边，隔着大半个庭院,恹恹地冲她摆摆手。
白蝉边扫地边轻声抱怨，“七娘如今也大了,没轻没重;性子实在该收一收。二郎君早就明令禁止擅入小院,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恪守规矩，守得好好;,怎么七娘偏要往里闯呢。唉,小院里头藏;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阮朝汐坐在榻边，端起矮案上;绿豆百合汤饮，瓷匙慢慢舀着小碗,没应声。
云间坞换了主人,小院里养;几十笼兔儿当然早不在了。据白蝉说,当年荀玄微启程时，挑拣了毛色最好;几笼带去京城，其他;都拎去后山放了生。
如今;小院里，养着荀行达;两房姬妾。
她和荀二郎君并不亲近。不管他是一年来三四趟也好，主院空置八九个月也好，自从荀玄微离开后，她再不轻易入书房。早晚练字也改在西苑里。
荀二郎君养在后院;两位姬妾，她没有见过，也不感兴趣。
但荀七娘好奇得很。暗搓搓鼓动她好几次，想拉她一同去小院‘探美’，被阮朝汐拒绝了。
阮朝汐边想边喝汤，喝了小半碗绿豆百合汤，放下碗盅，“二郎君;身边私事，我是借住坞里;外姓人，不好置喙。七娘昨晚擅闯小院;事确实不妥当，但她毕竟是荀氏嫡女，二郎君;姊妹手足。禁足三日是不是过于严厉了？白蝉，我想去书房，替七娘求个情。”
白蝉急道，“别去。”
阮朝汐露出诧异神色。白蝉收拾着汤碗，压低嗓音回禀，“若只是七娘自己擅闯小院，哪至于禁足三日这么严厉。听说七娘昨晚硬拉着钟十二郎一同闯了小院……两人被抓了个正着。钟十二郎是远道而来;贵客，二郎君不好发作什么，只责罚了七娘。事情还不满一日，只怕还在气头上，谁求情也无用;。”
阮朝汐听得头疼。
她原本只邀了荀莺初一个来云间坞。但钟少白当时正在荀氏壁作客，不打招呼直接跟来了。
荀莺初一个就够闹腾了，再搭上一个不嫌事大;钟十二，清静多时;云间坞鸡飞狗跳。
“七娘想看小院美人，只要我不肯应，她一个人绝不敢独闯;。钟十二又凑什么热闹？”
她烦恼地说，“他不是住在前院么？夜里怎么偷偷进来;？当初就不该答应他来。”
话音未落，窗户被人不客气地敲了两下，木窗砰一声从外推开。
十七岁;窄袖绯袍少年郎坐在窗外，一条腿盘膝坐在窗棂，另一条腿悬空晃荡着，绷着脸，双臂交叉抱胸，声音里满是不悦，也不知偷听多久了。
“哪个要赶我走？”
白蝉吃了一惊，慌忙起身，挡在窗前，“十二郎，不可如此！十二娘已经及笄了。就算阮氏钟氏两家是世交，你也应当先遣人通传了再来拜访。直接登门不合规矩，十二郎快下来。”
钟少白压根不搭理，抬手撑在两扇木窗中间，不许白蝉关窗，视线只盯着阮朝汐隔窗露出;小半张柔美;侧脸，“说说看啊，哪个要赶我走？”
阮朝汐瞥了窗外气恼;少年一眼。
“你先说说看，不请自来、嚷嚷着登门做客却又整天闯祸;，又是哪个？”
她这边应了话，钟少白兴师问罪;气势顿时弱了，自己从窗棂高处跳下，转到门边，也不进来，人就靠门槛站着。
“一人做事一人当。昨晚;事和你无关，不必你去书房求情。我等下就去找荀二兄，和他当面谢罪，再替七娘求个情。”说完转身就要走。
阮朝汐叫住了他。她心里有疑惑。
“七娘是长不大;性情，想要去小院‘探美’不出奇；你怎么回事？”
阮朝汐起身走去门边，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外头部曲闻声赶来，在廊下注意着这边动静。
钟少白刚才隔着一道窗气势汹汹，现在当面说话，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索性把脸转向外头，又摆出双手交叉抱胸;姿势，才保持住三分气势，
“谁稀罕什么‘探美’，我原本不肯去;。谁叫七娘拿话激我？她跟我说，她二兄眼高于顶，小院藏娇;美人，相貌肯定不输你。我就不服气了，倒要看看荀二兄从哪里能找来相貌不输你;美人，还一次弄来两个，我就拉着她去了！七娘果然胡说八道，那两个美人加起来都不如……哎哟！你砸我干嘛。”
阮朝汐不等他说完，直接拿起门背后;两个毛掸子，哐哐扔他身上。
“别‘等下’了，现在就去书房请罪，叫二郎君把七娘放出来，禁你;足！”
钟少白被砸了个正着，身后两名钟氏家仆慌忙替他掸衣除尘，又俯身捡起地上;毛掸子，双手奉回。
白蝉去门边接过毛掸子，阮朝汐砰;关了门。
钟少白隔着门板还在砰砰敲门，“七娘托我传话给你，需得当面说，不能被人听见——”
阮朝汐索性连窗户都关了，坐回小榻边，不搭理门外;动静，继续喝起绿豆汤。
不死心;敲门声许久才停了。
白蝉重新开门探看外头动静，回来禀告，“人确实往书房方向去了。希望十二郎主动请罪，能打动二郎君，放七娘早些出来。”
阮朝汐缓缓搅动着碗里;汤，“没一个省心;。就算七娘放出来了，她肯定要找我念叨去历阳城玩儿;事……”
白蝉一惊，“七娘刚才等你时确实提起了。历阳城又不比云间坞，哪有那么容易去;。七娘是个有人陪就敢登天;性子，十二娘千万别搭理她！”
阮朝汐低头喝了口绿豆汤，没吱声。
历阳城里;新鲜事，是钟少白说;。
距离云间坞七十里;历阳城里，据说新来了个精通梵语;大和尚，可以通读梵文佛经，经义辨析得极其精妙，轰动四方。
阮朝汐在云间坞这五年，豫州未遭逢大;战乱，路上流民也少见了。她去过几次阮氏壁，荀氏壁。
至于本地重镇历阳城，因为城内那位凶名在外;平卢王，虽然只有七十里地，她一次都未去过，也不想去。
但荀七娘想去。她从未去过历阳城，也不惧怕平卢王，恨不得即刻备车入城看热闹，奈何荀二郎君那边始终不肯松口。
平卢王当年突袭云间坞;祸事，白蝉至今难忘，提起历阳城三个字就心惊肉跳。
“那等龙潭虎穴，哪有什么可玩;？豫州才安稳了几年？莫要无事作出事来。”
阮朝汐放下汤碗，“我会和七娘说。”耳听外头再无钟十二郎;动静，起身推开了窗。
雨后新鲜;草木清香传了进来。正对窗棂;庭院中央，几名部曲领着一个风尘仆仆;蓝袍年轻家臣从书房方向出来，穿过庭院，往院门口方向去了。
阮朝汐;目光凝在那道熟悉;背影上。
“霍大兄已经到了？他何时来;？我竟不知。”
白蝉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早上我看他站在书房外，等着二郎君召他进去说话，应该是刚到不久。京城那边;书信也尚未送过来。十二娘再等等。”
阮朝汐默然点头。
看到了往返两地;霍清川，提起书信，提起京城，她;情绪不知不觉低落了下去。
“刚才太吵闹了，白蝉阿姊，我想静一静。”
白蝉体贴地退了出去。
安宁;厢房里，淡香袅袅。阮朝汐独自静坐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书案上一沓书信处。
积年累月，积累下来极厚;一沓书信。最早;十数封边角泛了黄。
她不必打开看，闭着眼睛也能看到里头一笔清雅舒展;行楷字迹，是如何随着年份推移，官职升迁忙碌，由起先;七八张写满字迹;细致家书，逐渐变成薄薄一张，里头只写寥寥两三行问候，
“京城忙碌，一切皆好，勿念。
阿般在坞里可好？”
阮朝汐也还记得，自己稚嫩;字迹，是如何从起先厚厚一叠几十张密密麻麻写满、塞都塞不进信封;家信，到后来纸张越来越少，最后也变成薄薄一张。
稚嫩;字迹融会贯通，风骨渐成，越来越像阮大郎君;字迹，只多了几分纤丽雅致，同样只寥寥地写两三行字。
“坞主敬启：
云间坞一切如常，安好勿念。
朝汐”
荀玄微于她有救命;恩情，又给予了她安身之地。她理应感谢他，不该责怪他把自己接进坞里，又为了家族仕途，抛下云间坞里诸人诸事，远行千里。
世间总是这样，生离死别，缘有深浅。
她和父母双亲;亲缘浅薄，以至于小小年纪遭遇死别，被独自抛离在人间，踯躅不知何处。
荀玄微把她接入云间坞，给她安身之地，又极耐心地善待她，打开她;心扉，令一颗飘零动荡;心安置在此地。她自以为结下了新;亲缘，把东苑西苑诸人当做了自己;兄弟姊妹，把云间坞当做自己;家。
没想到这份新;亲缘亦浅薄，不久便遭遇生离，她被抛掷在千里之外。
削葱般;指尖，轻轻搭在最近;几封书信上。
司州士族尚豪奢，京城风气更甚。信封用了京城时兴;银光笺纸，银光点点，霎是好看。
她用了数年时间想开了。
或许她原本就是亲缘浅薄;命数。自己命数如此，和旁人无关，强求不来，独自承受便是。
她只是不明白，为何两边已经如此疏远，京城那边却管束得她越来越严厉。
从寥寥两三行;简略信纸，到最近几封越来越厚;京城来信。打开细看手书，桩桩件件清点最近她做;事，字字句句都是：
“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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