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搭机,而后落难 The Island Of Exile
隔天，周六──
古城与雪菜丝毫没睡便迎接早晨，两人在弦神岛北区的车站下了车。
「魔族特区」弦神市是学术都市。制药、机密机械、高科技素材产业等大型企业，或者知名大学的研究机构，都星罗棋布地分布在岛上。
在这当中，聚集了大规模研究设施又格外著名的，就是这条位于北区第二层的研究所街。景观具未来感的街道上，留有浓厚的人工岛色彩。
「──魔导士工塑？」
古城仰望设于车站前的导览板，朝雪菜问道。
雪菜翻开手写的笔记确认并回答：
「是的。凪沙跟我说了叶濑的住址，结果那是魔导士工塑公司的宿舍。」
「……记得那好像是制造打扫机器人的公司嘛。」
古城摸索着模糊的记忆如此嘀咕。大楼进行清扫时能看到的地板打磨机，还有家庭用的自动吸尘器，在商标上应该就印有那样的企业名称。
「对啊。那间企业主要靠制造产业用的机器人偶闻名。研究设施位在弦神市，叶濑现在的养父好像在那里上班。」
「……你说现在的养父……对喔，叶濑提过她以前是住修道院。」
「是的。修道院关闭后，听说叶濑就被他收养了。」
雪菜这么说着，有些伤感地垂下目光。雪菜是让狮子王机关当成孤儿培育长大，夏音的境遇由她来看，共感之情应该会比同情更浓。
古城神情严肃地搔着头。
「照常理想，被收养应该是件好事……不过看了昨天那一幕，总觉得有点……」
「我也有同感，让人有些挂怀呢。」
雪菜正经八百地点头。接着，她忽然担心地抬头问道：
「叶濑的事……学长跟南宫老师提过吗？」
「我还没说。况且『面具寄生者的真面目也许就是叶濑』这种话，根本说不出口吧。至少也要等我们多收集一点情报。」
古城苦恼地皱着脸叹气。
当然，古城也不认为自己的判断绝对正确。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害，或许该将事情交给那月。但古城并非特区警备队的队员，只是一介学生。他并没有意愿在什么事都不明白的情况下，糊里糊涂就将认识的学妹交给管理公社。至少在那之前，他希望能和夏音谈上一次。
令人意外的是，雪菜并未责备古城这么处理。真没办法呢──她只是静静地如此低语。
「你说的宿舍……是这里？」
「住址写的应该就是这栋建筑。」
不久，古城他们便抵达地址所指的目的地，一时之间两人都无言地呆愣站在当场。
那是一栋带有攻击性样貌的建筑，整片外墙都覆盖了镜面加工的玻璃。剔除掉生活感的办公大楼，显得冰冷呆板。假如夏音的家真的在这里，她就不是住在公司宿舍，而是住进了企业的研究所。
尽管那并非坏事，和夏音的形象不符倒也是事实。至少这里看起来就无法养猫。
「──欢迎您到来。」
古城他们一进玄关，柜台就有年轻女性出声招呼。
「啊……不好意思，我们想和住在这里的叶濑夏音小姐见面。」
古城生疏地陪笑并告知来意。
接待员用不带情绪的眼睛仰望他。这时古城才发觉对方并非人类。她是机器人──仿造人类做出的机械人偶。
「二〇四号室的叶濑夏音，目前外出中。」
接待员作势操纵手边的电脑，淡淡回答。
「你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不清楚。」
接待员礼貌却冷漠的应答，让古城冒出难以言喻的不快感。
尽管同样出于人手，她和亚丝塔露蒂的性质完全不同。
亚丝塔露蒂是人工制造的「人类」，这个接待员只是扮成人类模样的「人工物」。不具自我意识，举止却与人类如出一辙的她，让古城感到十分诡异。那股冷冷的异样感和魔导士工塑公司的这栋建筑里弥漫的气息相当类似。
「请问，叶濑贤生先生在家吗？」
古城沉默以后，代他开口的是雪菜。至于叶濑贤生这名人物，恐怕就是夏音的监护人。
「恕我请教，客人您是……？」
「我是狮子王机关的姬柊。」
面对接待员询问，雪菜告知自己所属的组织名称。古城对此有些惊讶。
在这种和原本任务无关的状况下报出狮子王机关的名号，感觉并不像行事一板一眼的雪菜会有的举动。结果接待员的答复和古城他们预料的不太一样。
「──收到您的吩咐了。请在那里稍候片刻。」
接待员这么说着，指向大厅中央供访客用的沙发。
「收到吩咐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明白，但是这样正好呢。」
尽管古城和雪菜略感疑惑，还是决定照指示坐着等候。
看似昂贵的沙发坐起来极为舒适，不过被晾在宽广大厅的正中间则令人不自在，心情像是成了展示品。
就这么等了约十五分钟，当古城开始觉得无聊时，发现有人从大厅内部的电梯走出来。那是个身穿酒红色套装的外国女性。
那名女性有一头亮丽金发，要是把高跟鞋算进去，恐怕比古城还高。出色的身材足以和身高相衬，属于肉感型美女，窄裙浮现的大腿线条艳丽动人。
「那就是……叶濑的老爸？不可能吧。」
古城狐疑得眯着眼嘀咕。
「她是登录魔族。」
雪菜冷冷地忽略古城说的傻话，并开口指正。
穿红色套装的女子左臂上戴了宽约五公分的金属制手镯。那是人工岛管理公社配发的魔族登录证。
那只手镯会监控魔族的肉体，限制其发动特殊能力，但相对的也能贷与那些魔族在弦神市的市民权。只要戴着魔族登录证，他们就和普通人一样被赋予受教育或就业的权利。
但是，对于在「魔族特区」生活的古城等人来说，登录证以及将那配戴在身的魔族，都不算特别稀奇。更吸引古城目光的，反而是她那副胴体的存在感。
「怎么说呢？真是个美艳的人耶。」
古城望着她那对高高撑起套装领口的胸脯，无意识冒出感想。雪菜侧眼瞪着他，貌似不悦地叹道：
「你很没礼貌喔，学长……倒不如说，用那种下流眼光看人已经算犯罪了。」
有你说的那么糟吗──当古城稍稍受到打击时，穿红色套装的女性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她露出让人看了心荡神迷的蛊惑表情，笑着问：
「对不起，是不是让你们久等了？」
「不会……突然来拜访，我们才应该道歉。」
雪菜凛然起身回答。也许她是判断既然报出了狮子王机关的头衔，就不能示弱。和对方纵有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距，雪菜仍不显退缩。
穿红色套装的女性似乎有些惊讶，瞠目看着这样的雪菜。
「你们是昨天──」
「咦？」
「呃，对不起。我没想到狮子王机关的攻魔师会是这么年轻的人士。」
女性若无其事地摇头，然后用事务性口吻继续说道：
「重新向你问好，我是研发部门的碧翠丝·巴斯勒。我在叶濑贤生身边……嗯，是处理类似秘书的工作。请问你们今天过来，有什么贵事要找叶濑？」
「不好意思，我现在不能说。因为我们希望直接和本人谈。」
雪菜语气生硬地这么告诉对方。自称碧翠丝的女性则未显不悦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不过，伤脑筋呢。叶濑今天不在。」
「不在？」
「是啊。叶濑目前人在岛外。敝公司在『魔族特区』的管理区域拥有独自的研究设施，他就是在那里。」
「弦神岛外面？难道叶濑同学……他的女儿，也和他在一起吗？」
「是的。我听他这么提过。」
碧翠丝亲切地微笑肯定。
弦神岛浮在流经海洋的龙脉上头，以魔法观点来看是极为优异的地形。然而，它也一并具备人工岛特有的限制，既无法彻底隔绝海浪或洋流的影响，在这里也完全不能使用需直接涉及大地的多种魔法。
为弥补这项缺陷，将根据地设于「魔族特区」的企业获得政府允许，可以将伊豆群岛中的几座无人岛借作「管理区域」使用。叶濑贤生所在的设施，大概也在那些无人岛当中。
「你知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会回来？」
古城语带紧张。看似遗憾的碧翠丝摇摇头回答：
「回来的日期未定。关于叶濑目前负责的企画，我也没有被知会详细内容──zation;」
「这样啊……」
看了古城失望的模样，她愉快地笑着提议：
「所以，如果你们有急事，我想直接去拜访研究设施会比较快喔。」
「……有办法过去吗？」
睁圆眼睛的古城反问。
「嗯，当然啰。一天会有两班联络用的小飞机往返，拜托他们让两位同行就可以了。现在出发，我想还来得及搭上午的班次。」
「那个……能麻烦你帮忙安排吗？」
「我了解了。那么，两位这边请。」
碧翠丝朝古城他们招手，然后踏出脚步。古城连忙跟着起身，这时雪菜却不知为何垂着目光，低声咕哝：
「飞机……」
「姬柊？」
古城一脸纳闷地回头。
「没有，没什么。」
雪菜握紧拳头并摇摇头。她的唇苍白颤抖着。
对于浮在太平洋中央的弦神岛居民来说，飞机是切身的交通工具。因此在弦神市内，大大小小共设有六座机场。
话虽如此，能供大型飞机正常起飞的只有一座中央机场。剩下的五处都是设备只能应付最低需求的民营机场，跑道长度不满八百公尺，何止没有降落引导系统，连夜间照明都不存在，设施实在简单到阳春的地步。
古城他们被带去的北区产业机场，就是这样的小型机场之一。
机场腹地内只盖了一栋小小的管制塔。跑道上有一架脏兮兮的四人座小飞机，仿佛孤伶伶地被留下来停放在那。
那是一架旧得恐怖的螺旋桨飞机，看来就是魔导士工塑的公司专机。
「受不了那女人。还以为出了什么状况，特地把我叫回来，结果居然要我扮成校外教学的领队？」
在螺旋桨飞机那里等着古城他们的，是个穿皮夹克的长发男子。他个头相当高，身材却太瘦，虽然长相还算有型，个性倒给人散漫的印象。整体而言是个散发缺陷感的男性。
他朝从跑道走来的古城一行人简单地举手招呼：
「算了……欢迎你们，两位客人。我叫洛·雾岛，算是在碧翠丝底下负责跑腿的人。好啦，请多指教。」
「啊，你好。我们也要请你多指教。」
雾岛来回看着伸手与他回握的古城，以及雪菜背的吉他盒，当面露出贼笑。
「呼，原来如此。看起来也不像普通的学生……哎，会住在这种魔族特区应该有很多因素吧。」
「哈哈……」
古城用含糊的笑声敷衍，同时也将目光放在雾岛手腕上戴着的魔族登录证。他和碧翠丝一样是魔族，恐怕属于L种──兽人。
「那么，差不多要请你准备起飞了。」
等古城他们坐进飞机，雾岛就向驾驶座的飞行员知会一声。接着他将罩着塑胶套的纸袋递给坐在后方座位的古城。
「还有，这是呕吐袋。」
「咦？」
为什么起飞前要赶着给这玩意？古城一时感到困惑，但看见旁边的雪菜脸色就马上懂了。她看起来十分焦虑，正祈祷般合握双手，模样狼狈得仿佛平时的威风全是虚假。连和洛坦陵奇亚的歼教师或战王领域的贵族对阵时，她都没有慌乱到这种地步。
「没……没事吧？姬柊？」
古城忍不住担心地问道，雪菜却坚强地抬起头回答：
「当然没事。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呃，可是你的脸变得像白纸一样耶……」
「那是学长多心了。」
雪菜有气无力地断言。她凭着一副肉身就能展开走钢索般的空中战，总不会有这种弱点吧？古城虽然这么想，还是将问题说出口：
「……你该不会害怕搭飞机？」
「才没那种事！我……我是狮子王机关的剑巫耶。」
即使是幼稚园小孩说谎都更像样吧？听了雪菜如此笨拙的说词，古城忍住差点露馅的苦笑。雪菜意外的弱点很可爱，但古城无意取笑拼命想掩饰的她。
雪菜无从选择便成为狮子王机关的剑巫。被迫如此过活的她并不容许在人前示弱，因为那样会使她失去归宿。所以她应该从年幼时就常常像这样，硬要自己表现得坚强。
就算在信任的同伴或朋友面前也不容许说丧气话。古城以前体会过和那属于同一种类型的孤独。那恐怕跟他对篮球场抱持的感情一样。
后来古城对那样的孤独感到疲倦，便抛弃了篮球，所以当然没资格嘲笑雪菜。
「这么说来，凪沙也不习惯搭飞机呢……哎，虽然她是搭所有交通工具都不习惯，毕竟立刻就会晕。」
「我说过，我并不是害怕搭飞机嘛……」
对于古城无心的嘀咕，雪菜噘起唇抗议。
他们所搭的飞机这时正准备起飞而开始在跑道上加速。引擎声和机体摇晃加剧，让雪菜彻底僵硬。
古城对茫然自失的雪菜看不过去，默默抓住她发抖的手。
「……学……学长？」
「啊，抱歉。我以为这种时候有人握着手会比较安心。你排斥吗？」
「我并没有这么说──！」
雪菜紧紧回握他的手，慌张地驳斥。古城望着窗外，无奈地发出叹息。
飞机已经飞离弦神岛，放眼望去周围尽是蓝海。靠着太阳的位置勉强能分辨方位，可是古城对于自己身处何处早就失去概念。飞行状况似乎还算顺利，但旧型螺旋桨飞机的机体之薄超乎预料，事到如今古城才担心能不能平安回去。也许是雪菜的不安传染给他了。
「叶濑她爸爸的研究内容……免不了和『面具寄生者』有关吧……」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古城自言自语般说道。在这架声音吵杂的飞机里，古城他们似乎不用担心对话内容会被前座的雾岛听见。
「是啊……大概不会错。」
雪菜脸色沉重地回答。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论。夏音化为怪物时全身上下都浮现发亮的纹路，那极有可能是用来令肉体产生变化的术式。
具备运行高阶魔法仪式的知识，又能对夏音实际施用那种仪式的人物──身兼大型企业魔导技师及夏音养父的叶濑贤生，与这些条件吻合得无话可说。
「他将自己的女儿改造成那种怪物，还让她们同类相残……？」
古城粗鲁地咂嘴，低声表露不平。然而，雪菜却露出更加悲痛的表情摇摇头说：
「因果顺序大概和学长说的相反。」
「咦？」
「叶濑贤生并不是改造了自己的女儿……」
「是为了改造叶濑……才收她当养女的吗……！」
太过残酷的推想使古城的视野被愤怒遮盖。
原本孤独的少女假如知道她终于获得的家人，不过是把自己当成实验材料──
夏音当时的绝望，古城已经连想像都无法想像。
而雪菜默默带着微弱的笑容，自嘲般垂下目光。
「也许叶濑和我很像，所以……」
话少的雪菜冒出这句咕哝，古城才总算发觉她的心思。
雪菜被培育成剑巫的遭遇，确实可以重叠在现在的夏音身上。只要踏错一步，雪菜或许也会像夏音那样被人当成魔法的实验品。所以她在魔导士工塑公司才会不惜报出狮子王机关的名号，也要见到叶濑贤生。为了救夏音，雪菜拼命设法。
「昨天晚上……叶濑救了我们吧……」
古城唤起在电波塔上尝到的死斗记忆，同时喃喃向雪菜确认。回神的雪菜抬起脸，用五指使力握了他的手。
「是啊。」
所以这次她希望自己能救对方──用力点头的雪菜眼里如此诉说。这对古城而言也一样。结果，古城帮助夏音的理由，有这个就已经足够。
然而，仿佛要嘲笑古城他们的决心，载着一行人的小飞机在剧烈晃荡下开始降落。
「哟，傻情侣。抱歉在你们恩恩爱爱讲话时打扰，差不多快到啦。」
雾岛手指着的海面上浮着一座小岛。
那是一座中心处被绿色森林覆盖的半月型岛屿，直径再长也不到两公里，感觉花半天就能环岛一圈。从上空看不见民宅的形影，是彻头彻尾的无人岛。
「那座岛上有魔导士工塑的研究设施？」
困惑的古城提出疑问，而雾岛没劲地点头回答：
「原本好像是连名字也没有的无人岛，我们自己管它叫金鱼缸。」
「金鱼缸？」
什么意思──当古城歪着头不解时，飞机开始大幅盘旋。机体进入着陆态势，引擎发出嘈杂的嘶鸣，机身剧烈摇晃。
「跑道周围没啥规划，忍着点。我们缺预算嘛。」
「……你说的跑道，不会是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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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与雪菜丝毫没睡便迎接早晨，两人在弦神岛北区的车站下了车。
「魔族特区」弦神市是学术都市。制药、机密机械、高科技素材产业等大型企业，或者知名大学的研究机构，都星罗棋布地分布在岛上。
在这当中，聚集了大规模研究设施又格外著名的，就是这条位于北区第二层的研究所街。景观具未来感的街道上，留有浓厚的人工岛色彩。
「──魔导士工塑？」
古城仰望设于车站前的导览板，朝雪菜问道。
雪菜翻开手写的笔记确认并回答：
「是的。凪沙跟我说了叶濑的住址，结果那是魔导士工塑公司的宿舍。」
「……记得那好像是制造打扫机器人的公司嘛。」
古城摸索着模糊的记忆如此嘀咕。大楼进行清扫时能看到的地板打磨机，还有家庭用的自动吸尘器，在商标上应该就印有那样的企业名称。
「对啊。那间企业主要靠制造产业用的机器人偶闻名。研究设施位在弦神市，叶濑现在的养父好像在那里上班。」
「……你说现在的养父……对喔，叶濑提过她以前是住修道院。」
「是的。修道院关闭后，听说叶濑就被他收养了。」
雪菜这么说着，有些伤感地垂下目光。雪菜是让狮子王机关当成孤儿培育长大，夏音的境遇由她来看，共感之情应该会比同情更浓。
古城神情严肃地搔着头。
「照常理想，被收养应该是件好事……不过看了昨天那一幕，总觉得有点……」
「我也有同感，让人有些挂怀呢。」
雪菜正经八百地点头。接着，她忽然担心地抬头问道：
「叶濑的事……学长跟南宫老师提过吗？」
「我还没说。况且『面具寄生者的真面目也许就是叶濑』这种话，根本说不出口吧。至少也要等我们多收集一点情报。」
古城苦恼地皱着脸叹气。
当然，古城也不认为自己的判断绝对正确。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害，或许该将事情交给那月。但古城并非特区警备队的队员，只是一介学生。他并没有意愿在什么事都不明白的情况下，糊里糊涂就将认识的学妹交给管理公社。至少在那之前，他希望能和夏音谈上一次。
令人意外的是，雪菜并未责备古城这么处理。真没办法呢──她只是静静地如此低语。
「你说的宿舍……是这里？」
「住址写的应该就是这栋建筑。」
不久，古城他们便抵达地址所指的目的地，一时之间两人都无言地呆愣站在当场。
那是一栋带有攻击性样貌的建筑，整片外墙都覆盖了镜面加工的玻璃。剔除掉生活感的办公大楼，显得冰冷呆板。假如夏音的家真的在这里，她就不是住在公司宿舍，而是住进了企业的研究所。
尽管那并非坏事，和夏音的形象不符倒也是事实。至少这里看起来就无法养猫。
「──欢迎您到来。」
古城他们一进玄关，柜台就有年轻女性出声招呼。
「啊……不好意思，我们想和住在这里的叶濑夏音小姐见面。」
古城生疏地陪笑并告知来意。
接待员用不带情绪的眼睛仰望他。这时古城才发觉对方并非人类。她是机器人──仿造人类做出的机械人偶。
「二〇四号室的叶濑夏音，目前外出中。」
接待员作势操纵手边的电脑，淡淡回答。
「你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不清楚。」
接待员礼貌却冷漠的应答，让古城冒出难以言喻的不快感。
尽管同样出于人手，她和亚丝塔露蒂的性质完全不同。
亚丝塔露蒂是人工制造的「人类」，这个接待员只是扮成人类模样的「人工物」。不具自我意识，举止却与人类如出一辙的她，让古城感到十分诡异。那股冷冷的异样感和魔导士工塑公司的这栋建筑里弥漫的气息相当类似。
「请问，叶濑贤生先生在家吗？」
古城沉默以后，代他开口的是雪菜。至于叶濑贤生这名人物，恐怕就是夏音的监护人。
「恕我请教，客人您是……？」
「我是狮子王机关的姬柊。」
面对接待员询问，雪菜告知自己所属的组织名称。古城对此有些惊讶。
在这种和原本任务无关的状况下报出狮子王机关的名号，感觉并不像行事一板一眼的雪菜会有的举动。结果接待员的答复和古城他们预料的不太一样。
「──收到您的吩咐了。请在那里稍候片刻。」
接待员这么说着，指向大厅中央供访客用的沙发。
「收到吩咐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明白，但是这样正好呢。」
尽管古城和雪菜略感疑惑，还是决定照指示坐着等候。
看似昂贵的沙发坐起来极为舒适，不过被晾在宽广大厅的正中间则令人不自在，心情像是成了展示品。
就这么等了约十五分钟，当古城开始觉得无聊时，发现有人从大厅内部的电梯走出来。那是个身穿酒红色套装的外国女性。
那名女性有一头亮丽金发，要是把高跟鞋算进去，恐怕比古城还高。出色的身材足以和身高相衬，属于肉感型美女，窄裙浮现的大腿线条艳丽动人。
「那就是……叶濑的老爸？不可能吧。」
古城狐疑得眯着眼嘀咕。
「她是登录魔族。」
雪菜冷冷地忽略古城说的傻话，并开口指正。
穿红色套装的女子左臂上戴了宽约五公分的金属制手镯。那是人工岛管理公社配发的魔族登录证。
那只手镯会监控魔族的肉体，限制其发动特殊能力，但相对的也能贷与那些魔族在弦神市的市民权。只要戴着魔族登录证，他们就和普通人一样被赋予受教育或就业的权利。
但是，对于在「魔族特区」生活的古城等人来说，登录证以及将那配戴在身的魔族，都不算特别稀奇。更吸引古城目光的，反而是她那副胴体的存在感。
「怎么说呢？真是个美艳的人耶。」
古城望着她那对高高撑起套装领口的胸脯，无意识冒出感想。雪菜侧眼瞪着他，貌似不悦地叹道：
「你很没礼貌喔，学长……倒不如说，用那种下流眼光看人已经算犯罪了。」
有你说的那么糟吗──当古城稍稍受到打击时，穿红色套装的女性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她露出让人看了心荡神迷的蛊惑表情，笑着问：
「对不起，是不是让你们久等了？」
「不会……突然来拜访，我们才应该道歉。」
雪菜凛然起身回答。也许她是判断既然报出了狮子王机关的头衔，就不能示弱。和对方纵有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距，雪菜仍不显退缩。
穿红色套装的女性似乎有些惊讶，瞠目看着这样的雪菜。
「你们是昨天──」
「咦？」
「呃，对不起。我没想到狮子王机关的攻魔师会是这么年轻的人士。」
女性若无其事地摇头，然后用事务性口吻继续说道：
「重新向你问好，我是研发部门的碧翠丝·巴斯勒。我在叶濑贤生身边……嗯，是处理类似秘书的工作。请问你们今天过来，有什么贵事要找叶濑？」
「不好意思，我现在不能说。因为我们希望直接和本人谈。」
雪菜语气生硬地这么告诉对方。自称碧翠丝的女性则未显不悦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不过，伤脑筋呢。叶濑今天不在。」
「不在？」
「是啊。叶濑目前人在岛外。敝公司在『魔族特区』的管理区域拥有独自的研究设施，他就是在那里。」
「弦神岛外面？难道叶濑同学……他的女儿，也和他在一起吗？」
「是的。我听他这么提过。」
碧翠丝亲切地微笑肯定。
弦神岛浮在流经海洋的龙脉上头，以魔法观点来看是极为优异的地形。然而，它也一并具备人工岛特有的限制，既无法彻底隔绝海浪或洋流的影响，在这里也完全不能使用需直接涉及大地的多种魔法。
为弥补这项缺陷，将根据地设于「魔族特区」的企业获得政府允许，可以将伊豆群岛中的几座无人岛借作「管理区域」使用。叶濑贤生所在的设施，大概也在那些无人岛当中。
「你知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会回来？」
古城语带紧张。看似遗憾的碧翠丝摇摇头回答：
「回来的日期未定。关于叶濑目前负责的企画，我也没有被知会详细内容──zation;」
「这样啊……」
看了古城失望的模样，她愉快地笑着提议：
「所以，如果你们有急事，我想直接去拜访研究设施会比较快喔。」
「……有办法过去吗？」
睁圆眼睛的古城反问。
「嗯，当然啰。一天会有两班联络用的小飞机往返，拜托他们让两位同行就可以了。现在出发，我想还来得及搭上午的班次。」
「那个……能麻烦你帮忙安排吗？」
「我了解了。那么，两位这边请。」
碧翠丝朝古城他们招手，然后踏出脚步。古城连忙跟着起身，这时雪菜却不知为何垂着目光，低声咕哝：
「飞机……」
「姬柊？」
古城一脸纳闷地回头。
「没有，没什么。」
雪菜握紧拳头并摇摇头。她的唇苍白颤抖着。
对于浮在太平洋中央的弦神岛居民来说，飞机是切身的交通工具。因此在弦神市内，大大小小共设有六座机场。
话虽如此，能供大型飞机正常起飞的只有一座中央机场。剩下的五处都是设备只能应付最低需求的民营机场，跑道长度不满八百公尺，何止没有降落引导系统，连夜间照明都不存在，设施实在简单到阳春的地步。
古城他们被带去的北区产业机场，就是这样的小型机场之一。
机场腹地内只盖了一栋小小的管制塔。跑道上有一架脏兮兮的四人座小飞机，仿佛孤伶伶地被留下来停放在那。
那是一架旧得恐怖的螺旋桨飞机，看来就是魔导士工塑的公司专机。
「受不了那女人。还以为出了什么状况，特地把我叫回来，结果居然要我扮成校外教学的领队？」
在螺旋桨飞机那里等着古城他们的，是个穿皮夹克的长发男子。他个头相当高，身材却太瘦，虽然长相还算有型，个性倒给人散漫的印象。整体而言是个散发缺陷感的男性。
他朝从跑道走来的古城一行人简单地举手招呼：
「算了……欢迎你们，两位客人。我叫洛·雾岛，算是在碧翠丝底下负责跑腿的人。好啦，请多指教。」
「啊，你好。我们也要请你多指教。」
雾岛来回看着伸手与他回握的古城，以及雪菜背的吉他盒，当面露出贼笑。
「呼，原来如此。看起来也不像普通的学生……哎，会住在这种魔族特区应该有很多因素吧。」
「哈哈……」
古城用含糊的笑声敷衍，同时也将目光放在雾岛手腕上戴着的魔族登录证。他和碧翠丝一样是魔族，恐怕属于L种──兽人。
「那么，差不多要请你准备起飞了。」
等古城他们坐进飞机，雾岛就向驾驶座的飞行员知会一声。接着他将罩着塑胶套的纸袋递给坐在后方座位的古城。
「还有，这是呕吐袋。」
「咦？」
为什么起飞前要赶着给这玩意？古城一时感到困惑，但看见旁边的雪菜脸色就马上懂了。她看起来十分焦虑，正祈祷般合握双手，模样狼狈得仿佛平时的威风全是虚假。连和洛坦陵奇亚的歼教师或战王领域的贵族对阵时，她都没有慌乱到这种地步。
「没……没事吧？姬柊？」
古城忍不住担心地问道，雪菜却坚强地抬起头回答：
「当然没事。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呃，可是你的脸变得像白纸一样耶……」
「那是学长多心了。」
雪菜有气无力地断言。她凭着一副肉身就能展开走钢索般的空中战，总不会有这种弱点吧？古城虽然这么想，还是将问题说出口：
「……你该不会害怕搭飞机？」
「才没那种事！我……我是狮子王机关的剑巫耶。」
即使是幼稚园小孩说谎都更像样吧？听了雪菜如此笨拙的说词，古城忍住差点露馅的苦笑。雪菜意外的弱点很可爱，但古城无意取笑拼命想掩饰的她。
雪菜无从选择便成为狮子王机关的剑巫。被迫如此过活的她并不容许在人前示弱，因为那样会使她失去归宿。所以她应该从年幼时就常常像这样，硬要自己表现得坚强。
就算在信任的同伴或朋友面前也不容许说丧气话。古城以前体会过和那属于同一种类型的孤独。那恐怕跟他对篮球场抱持的感情一样。
后来古城对那样的孤独感到疲倦，便抛弃了篮球，所以当然没资格嘲笑雪菜。
「这么说来，凪沙也不习惯搭飞机呢……哎，虽然她是搭所有交通工具都不习惯，毕竟立刻就会晕。」
「我说过，我并不是害怕搭飞机嘛……」
对于古城无心的嘀咕，雪菜噘起唇抗议。
他们所搭的飞机这时正准备起飞而开始在跑道上加速。引擎声和机体摇晃加剧，让雪菜彻底僵硬。
古城对茫然自失的雪菜看不过去，默默抓住她发抖的手。
「……学……学长？」
「啊，抱歉。我以为这种时候有人握着手会比较安心。你排斥吗？」
「我并没有这么说──！」
雪菜紧紧回握他的手，慌张地驳斥。古城望着窗外，无奈地发出叹息。
飞机已经飞离弦神岛，放眼望去周围尽是蓝海。靠着太阳的位置勉强能分辨方位，可是古城对于自己身处何处早就失去概念。飞行状况似乎还算顺利，但旧型螺旋桨飞机的机体之薄超乎预料，事到如今古城才担心能不能平安回去。也许是雪菜的不安传染给他了。
「叶濑她爸爸的研究内容……免不了和『面具寄生者』有关吧……」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古城自言自语般说道。在这架声音吵杂的飞机里，古城他们似乎不用担心对话内容会被前座的雾岛听见。
「是啊……大概不会错。」
雪菜脸色沉重地回答。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论。夏音化为怪物时全身上下都浮现发亮的纹路，那极有可能是用来令肉体产生变化的术式。
具备运行高阶魔法仪式的知识，又能对夏音实际施用那种仪式的人物──身兼大型企业魔导技师及夏音养父的叶濑贤生，与这些条件吻合得无话可说。
「他将自己的女儿改造成那种怪物，还让她们同类相残……？」
古城粗鲁地咂嘴，低声表露不平。然而，雪菜却露出更加悲痛的表情摇摇头说：
「因果顺序大概和学长说的相反。」
「咦？」
「叶濑贤生并不是改造了自己的女儿……」
「是为了改造叶濑……才收她当养女的吗……！」
太过残酷的推想使古城的视野被愤怒遮盖。
原本孤独的少女假如知道她终于获得的家人，不过是把自己当成实验材料──
夏音当时的绝望，古城已经连想像都无法想像。
而雪菜默默带着微弱的笑容，自嘲般垂下目光。
「也许叶濑和我很像，所以……」
话少的雪菜冒出这句咕哝，古城才总算发觉她的心思。
雪菜被培育成剑巫的遭遇，确实可以重叠在现在的夏音身上。只要踏错一步，雪菜或许也会像夏音那样被人当成魔法的实验品。所以她在魔导士工塑公司才会不惜报出狮子王机关的名号，也要见到叶濑贤生。为了救夏音，雪菜拼命设法。
「昨天晚上……叶濑救了我们吧……」
古城唤起在电波塔上尝到的死斗记忆，同时喃喃向雪菜确认。回神的雪菜抬起脸，用五指使力握了他的手。
「是啊。」
所以这次她希望自己能救对方──用力点头的雪菜眼里如此诉说。这对古城而言也一样。结果，古城帮助夏音的理由，有这个就已经足够。
然而，仿佛要嘲笑古城他们的决心，载着一行人的小飞机在剧烈晃荡下开始降落。
「哟，傻情侣。抱歉在你们恩恩爱爱讲话时打扰，差不多快到啦。」
雾岛手指着的海面上浮着一座小岛。
那是一座中心处被绿色森林覆盖的半月型岛屿，直径再长也不到两公里，感觉花半天就能环岛一圈。从上空看不见民宅的形影，是彻头彻尾的无人岛。
「那座岛上有魔导士工塑的研究设施？」
困惑的古城提出疑问，而雾岛没劲地点头回答：
「原本好像是连名字也没有的无人岛，我们自己管它叫金鱼缸。」
「金鱼缸？」
什么意思──当古城歪着头不解时，飞机开始大幅盘旋。机体进入着陆态势，引擎发出嘈杂的嘶鸣，机身剧烈摇晃。
「跑道周围没啥规划，忍着点。我们缺预算嘛。」
「……你说的跑道，不会是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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