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礼物_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吕西安·巴罗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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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礼物

  第24章礼物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结束了使命的德·拉罗舍尔伯爵在伦敦四处拜访自己的友人与合作者,他长期身居外交界的要职,又是保王党的关键人物,因此在英国也有不少的社会关系和亲密盟友,更有许多想要和他见面的党羽,如今来到伦敦,正好借此机会联络一番。

  由于其中很多需要拜访的对象并不希望有第三人在场,吕西安也就没有和伯爵同行。因为使命完成的很顺利而心情甚好的德·拉罗舍尔伯爵给他放了假,让他自己去游览这个历史悠久的大都市。

  吕西安在酒店派给他的导游的带领下,游览了伦敦城的风景名胜。他参观了历史悠久的威斯敏斯特教堂,这里不但是许多重要仪式的举行之地,也是许多代英国君主的埋骨之所;而后他又前往克里斯托弗·雷恩的传世之作,圣保罗大教堂,亲眼见证了那富有盛名的巨大穹顶。

  他花了一天时间参观著名的大英博物馆,不列颠百年来的扩张和殖民,让这座博物馆成为了收藏各个文明最精美的文物的宝库。埃及的木乃伊和方尖碑,希腊的大理石雕像,中国的古画和瓷器,都成为了这不可一世的征服者用来炫耀的战利品,给大英帝国增添几分肮脏的荣光。

  十二月二十三号的下午,吕西安乘坐酒店的马车返回城里,他刚才去参观了郊外的汉普顿宫和宫殿附属的玫瑰花园,这座亨利八世国王的行宫有着极具特色的红砖外立面,是都铎式建筑的代表之作,如今虽然是冬天,但花园依旧有一种萧瑟的美,令来参观的游客不会失望而返。

  当马车穿过街道时,他注意到街道两旁已经挂上了一些节日的装饰,这些装饰虽然看上去都颇为简陋,但却给这座灰暗的城市点缀上了些许难得的色彩。街边的杂货店里挤满了人,那些终日里劳作,疲乏不堪的工人和职员们,此刻都穿着他们最好的衣服,带着他们的妻子和孩子,去杂货店里采购圣诞节礼物。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圣诞节,那时候他和他的母亲并没有什么钱,仅仅依靠着巴罗瓦夫人娘家的接济以及父亲的抚恤金勉强度日,有时巴罗瓦夫人还要做一些刺绣或是裁缝的活计来贴补家用。然而巴罗瓦夫人依旧坚持每个圣诞节都给吕西安送上一件精心准备的礼物,也许算不上太昂贵,但每一件都是花费了她不少心思的。

  在他八岁的那一年,吕西安得到了一只玻璃做的天鹅,在那后面的一年,则是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当中几位主人公的蜡制小像。吕西安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商店门口透过橱窗看着摆在货架上的阿多斯,阿拉密斯,波尔托斯和达达尼昂,巴罗瓦夫人想必是注意到了儿子的渴望,因此把它们作为一个惊喜,在圣诞节那天送给了儿子。

  玻璃天鹅后来翅膀磕掉了一个角,小蜡像也逐渐褪色,上面人物的眉眼已经模糊了,它们如今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某个匣子里,被锁在布卢瓦那座老房子的阁楼上。

  去年的圣诞节时,巴罗瓦夫人已经病得很重了,她给吕西安织了一条围巾,那围巾如今

  正裹在吕西安的脖子上,那是母亲给他最后的圣诞礼物。

  吕西安又想起了德·拉罗舍尔伯爵送给他的圣诞礼物,一个爵位也许对于他或是巴黎伯爵而言不过是随手施加的一份人情,可对于吕西安而言,这意味着社会地位的巨大飞跃。有了这个头衔,无数之前曾经对他紧闭的大门,将要热情洋溢地为他打开。

  “我也该送他点什么。”吕西安心想。

  他用手杖的手柄敲了敲车厢的前壁,很快,前壁上的小窗户就被推开。

  和马车夫一起坐在前座的导游探头进来,“先生有什么吩咐?”

  “我想要去买点东西。”吕西安说道,“有什么购物的地方吗?”

  “先生要买什么?衣服,珠宝还是工艺品?”

  “我也不知道。”吕西安摇摇头,“我想给别人买件礼物,但还不知道买什么好。”

  “那先生应该去摄政街,整个伦敦最好的商店都在那里。”导游殷勤地建议道。

  吕西安朝窗外看了看,距离天黑似乎还有一段时间。

  “那就去摄政街吧。”他命令道。

  导游重新关上了小窗户,过了片刻,马车在第一个十字路口转了一个弯,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摄政街位于伦敦的西区,是1811年那位以奢侈生活和寻花问柳闻名的乔治四世国王在担任他精神失常的父亲的摄政时候所建造的,用来沟通他的摄政王府和位于摄政公园里的夏日别馆。这条街道宽阔且有着优美,漂亮的弧度,街边的建筑里布满了各种商店,它们的橱窗里安装着明亮的电灯,让路上的行人不会错过橱窗里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奢侈商品的任何细节。

  吕西安让马车在街边停下,自己下车沿着街道向前走着,这里的行人并不是很多,基本都是身穿长大衣,头戴礼帽的男士和用皮草把自己包裹的活像一只水獭的女士。他们面无表情地走过一个个橱窗,遇到他们感兴趣的物品就驻足停留,可脸上的肌肉线条依旧连动都不动一下。

  吕西安经过了几家时装店,几家家具店,还有一家出售萨克森瓷器的店。那家店的主人将各种各样的彩色瓷器放在橱窗里,包括茶具和成套的餐具,如果德·拉罗舍尔伯爵是一位主妇的话,那么送这些东西作为礼物倒正合适。

  他在一家珠宝店前停下了脚步,这间店的橱窗里摆着的除了各式各样的珠宝之外,还有镶嵌着宝石的昂贵钟表和怀表。

  吕西安朝着店门走去,眼尖的店员早已经提前一步,为他把门拉开。

  “晚上好,先生!”吕西安的打扮颇为体面,因此店员的态度也显得异常殷勤,“先生要买些什么?”

  “我要给人买一份礼物。”他用英语回答道,同时朝玻璃的柜台走去。

  那店员的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那么您来的正是地方,先生!我向您推荐我们的印度珍珠项链,全部都是锡兰岛出产的上等珍珠,任何女士都没办法拒绝这样的礼物。”

  他指着柜台里的躺着的一串珍珠项链,一盏电灯泡正挂在上方,让顾客们绝不会错过那一颗颗浑圆透亮的珍珠上面的任何细节。

  “的确很漂亮,但我的礼物是送给一位男士的。”

  店员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连声向吕西安道歉,“真对不起!先生,请原谅,我看到一位像您一样英俊的年轻人,就先入为主地认为您是要给一位女士买礼物了。”

  “我们有为男士准备的袖扣,胸针,当然还有怀表。”他带领着吕西安走到店铺的另一头,“像这对纯金的袖扣,上面镶嵌着波斯的蓝宝石,就像您的眼睛一样漂亮;还有这个祖母绿的胸针,无论在任何场合都能吸引全场的目光。”

  吕西安将玻璃柜台里那些明亮的小玩意很快地扫视了一遍,“我想看看你们摆在橱窗里的那只怀表。”

  店员连忙领命去取,不一会,他再次回来,身后跟着另一个高大的店员,那人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块红色的丝绒布,那只金怀表就躺在上面。

  吕西安看了看那个捧着托盘的高大男人,他满脸是汗,看上去就像是在英王的加冕礼上捧着王冠一般,小小的金表似乎有千斤重。

  “一块精美的布雷盖怀表,我们店里最珍贵的收藏之一。”店员向吕西安介绍道,“这块表是由著名的制表大师亚伯拉罕-路易·布雷盖于1814年为法国陆军中将德·塞利尼伯爵制作的,这位将军是路易十八国王的宠臣。然而还没等到他来得及取货,拿破仑就复辟了,于是德·塞利尼伯爵也只能和可怜的路易十八国王一同逃往布鲁塞尔。”

  吕西安看了看表盖,上面果然刻着一顶小小的伯爵冠冕。

  “您知道,拿破仑的复辟只持续了不过一百天,可倒霉的德·塞利尼伯爵却因为舟车劳顿而患上了痢疾,他在滑铁卢战役前就去世了,再也没机会回到巴黎,自然也就没有来取他的订货。”

  “在那之后,这块表一直是一位收藏家的藏品,他收藏这块表并不是为了使用,而是为了收藏,因此当鄙店两年前将它买下来时,虽然已经过了半个多世纪,可它还是全新的。”

  吕西安拿起怀表细细端详,虽然已经经过了七十多年,可纯金的表身依旧闪闪发亮。

  他打开表盖,时针和分针的尖端各镶嵌着一颗红宝石,表盘上刻着制作者布雷盖先生的姓名缩写,他曾经为玛丽·安托瓦内特和路易十六国王打造过钟表和怀表。

  “这块怀表多少钱?”吕西安问道。

  “三百五十英镑。”

  吕西安飞速换算了一下,如今的英镑和法郎的汇率,大约是一比二十五,三百五十英镑等于八千七百五十法郎,这笔钱已经足够买下一匹还不错的马了,甚至在许多村庄里足够买下一间带花园的房舍。

  他咬了咬牙,既然要送礼物,那么就送最好的。

  “您再加上这对袖扣,”吕西安指了指刚才说到的那对蓝宝石的袖扣,他觉得那对袖扣戴在自己袖子上的确很配自己的眼睛,“总共我给您四百英镑,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我就马上要,不行的话我就去其他家看看。”

  那店员面露难色地皱着眉头,“请先生稍等片刻,我得去问问老板。”

  他飞速消失在商店的深处,没过多久,他带着一个秃顶,鹰钩鼻子的胖子回来了。

  “是这位先生要买怀表吗?”那胖子的脸上挂着谄媚至极的微笑,他的五官清晰地显露出犹太人的特征。

  “是的。”吕西安回答道。

  “先生是法国人?”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犹太老板脸上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既然是这样,那么我想我们可以成交,毕竟我也很想让这样一件法兰西的艺术品回到故土。”

  “那我们成交了。”吕西安说道,“我现在就给您开支票。”

  “请等等,先生,”珠宝商阻止了他,“请您原谅,但是如果要按照这个价格成交的话,您得付现款才行。”

  吕西安怪异地看了犹太人一眼,“四百英镑,也就是一万法郎,这可是一笔大款子,您总不会觉得有人会带着这么多的现金上街吧?”

  “当然了,先生。”犹太人依旧陪着笑,“您可以留个地址,我们可以让店员把您的订货送到您的下榻之处,到那时您把钱付给他就可以……这绝不是信不过您,只是快到年底了,我们也急于回笼现款。”

  “好吧,我住在萨伏依饭店,您把东西送到那里,就说是给吕西安·德·巴罗瓦,德·布里西埃男爵的,我会把钱放在酒店的前台。”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吕西安突然想到,应当给这个礼物增添上几分独特的色彩,“请您在那顶伯爵冠冕的下面刻上我要赠与礼物的那位先生的姓名缩写——(LouisdeLaRochelle),三个字母要花体字,交织在一起。

  “男爵先生请放心好了,明天我就让人把东西送去萨伏依饭店。”珠宝商连忙答应。

  整个店里的店员和老板一起将吕西安送出了店门,他沿着摄政街又转了转,感到没有什么可看的了,随即走回街口,登上了在那里等候的马车,让马车去巴林银行。

  伦敦的巴林银行,是全欧洲最富有信誉的银行之一,而这家银行与伊伦伯格银行是长期的合作伙伴,因此吕西安拿着伊伦伯格银行的信用证抵达时,得到了巴林银行的热情接待。

  巴林银行的柜台收下了吕西安的支票,向他保证第二天早上就把四百英镑的现款送到萨伏依饭店去。

  吕西安离开银行,乘车回到饭店,向酒店前台交代了相关的事宜,而后就去餐厅用晚餐,而一直到他吃完晚饭,德·拉罗舍尔伯爵依旧没有现身。

  第二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当天晚上,就是白金汉宫的维多利亚女王将要举行圣诞招待会的时刻。

  吕西安早上刚起床更衣完毕,酒店的侍者就将他昨天在珠宝店买的东西送来了房间。

  他打开用来包装怀表的巴西香木小匣子,从里面掏出怀表来,表盖上果然按照他的要求,在伯爵冠冕的下方刻上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姓名缩写,这样这块表看起来就像是专门为伯爵定做的一般。

  他将怀表放进了房间的保险柜里,下楼去用早餐。

  与前几天一样,德·拉罗舍尔伯爵一大早就出去了,而等他回来更衣完毕,派仆人来叫吕西安一同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钟,距离女王的招待会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您的袖扣看上去不错。”两个人在大堂里碰面时,德·拉罗舍尔伯爵说道,“是这两天新买的吗?”

  “我去摄政街逛了逛。”吕西安点头承认,“买了一些小玩意。”他打算今晚回来时再把礼物给伯爵。

  “那蓝宝石很配您的眼睛。”当他们登上马车时,伯爵说道。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热,幸好马车里的昏暗遮掩了他脸上的红晕。圣诞前夜的街道上人并不多,大多数人都回到自己的家里,去和他们的家人一起度过这个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因此马车跑的很快,没过多久就驶入了海德公园。

  白金汉宫位于海德公园的尽头,这是一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宫殿,使用白色的巴斯石灰石作为外立面,然而经过将近半个世纪,整个宫殿的外墙也像伦敦的其他建筑一样,积攒了一层厚厚的尘垢。这颜色黯淡的外壳,是煤灰,砂石和各种尘土的结合体,长期的风吹雨淋让它们牢牢地包裹住宫殿的外墙,就像吸附在鲸鱼身上的藤壶一般。

  大门口身穿红色军装,头戴熊皮帽子的皇家卫兵在查验来客的请帖,查验通过后,马车便驶入前院,在主入口前停下。

  客人们在大门前将自己的名帖递给手持着长长的黑色手杖的掌门官,让他用庄严浑厚的声音通报自己的姓名。

  当吕西安听到“德·布里西埃男爵”的头衔在宫殿的走廊里回荡时,他强忍着激动,然而他的手依旧微微发抖着,他只能将它们藏到自己的背后去。

  吕西安和伯爵随着人流穿过宫殿长长的走廊,走廊里挂着一排水晶吊灯,吊灯上依旧插着蜡烛,因此整个宫殿里都弥漫着一丝淡淡的烟味,很显然,维多利亚女王并不是新技术的拥护者,她根本不急于在皇家住所里安装电灯。

  客人们被带到了举行招待会的皇家舞厅当中,那里被无数的蜡烛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蜡烛的光亮经过女士们身上的珠宝和男士们身上的勋章的反射,再加上天花板和墙壁上镀金装饰的衬托,让这个舞厅里充满了富丽堂皇之气。

  吕西安环顾四周,聚集在舞厅里的毫无疑问都是不列颠的达官显贵,但其中也有一些一眼就能看出是和他一样的外国人,各国驻伦敦的外交使团都受到了邀请。

  还有一些是来自大英帝国位于全世界的属地的代表:有头戴头巾的锡克人;穿着英国式的宫装,但从皮肤的颜色就能够一眼分辨出来的印度人;以及几个来自遥远东方的代表。无论他们来自什么民族,此刻在这间舞厅里,他们都是维多利亚女王的臣民,是大英帝国的征服者用来装点所谓的“不列颠治世”的花瓶。

  晚上八点的钟声刚刚敲响,一扇刚才一直关着的大门立即被打开了。

  在乐队的号角声中,一位身穿黑色丧服的老年女性走进舞厅,她身材微微发胖,后背也有些驼。与报纸上的照片和官方画像相比,她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平凡的老太太。

  不列颠和爱尔兰的女王,印度的女皇维多利亚,无视了众人的殷勤致意,朝着舞厅对面的王座走去,自从二十多年前她的丈夫阿尔伯特亲王去世之后,她在公众场合露面时总是穿着黑色的丧服。

  女王挽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少女的胳膊,那位少女高傲地抬着下巴,但从她僵硬的动作可以看出,她很不喜欢这样人多的场合。

  吕西安从周围人的议论中听到,这少女是女王最钟爱的外孙女,黑森大公国的阿历克斯公主,自从她的母亲去世后,她就一直生活在外祖母的身边。

  跟在女王身后的是被大众称为“伯蒂”的威尔士亲王,他是个足有两百多磅重的大胖子,长期毫无节制的生活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海象,和他身旁身材高挑的亚历山德拉亲王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位亲王是巴黎欢场上的常客,据说全巴黎的每一家夜总会,都留下过这位“快乐的胖王子”的足迹,吕西安也不止一次地在小报的花边新闻栏目里看到过他的名字。

  女王在王座上坐下,一位典仪官用手里的黑色手杖敲了一下地板,女王陛下开始接见宾客了。

  吕西安和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名字排在外交使团的宾客当中,当轮到他们时,他们和其他的八位外交官一起走到女王面前,向她躬身致敬。

  吕西安注意到维多利亚女王显得疲惫而又兴味索然,她向外交官们说了几句官方的客套话,就结束了接见,转而迎接下一批向她致敬的客人。

  舞会开始之后,德·拉罗舍尔伯爵再次消失了,留下吕西安一个人站在舞厅的边缘。其他人并不了解这个生面孔的底细,并没有人来和他搭话,他也没有去主动找别人说话或是邀请不认识的女士跳舞的兴致。于是他慢慢地朝没人的地方退去,很快就来到了大厅通向花园的小门旁边。

  “您看上去有些无聊啊。”当吕西安正在出神时,一个声音从身边传来。

  他惊愕地转过身去,威尔士亲王正站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抽着雪茄,用一尊大理石雕像捧起的双手当作他的烟灰缸。

  “请原谅,殿下。”他定了定神,“我没看到您在这里。”

  伯蒂亲王又往雕像的手里弹了弹烟灰,“听您的口音是外国人?”

  “我是法国人,殿下。”

  威尔士亲王似乎对吕西安有了些兴趣,“法国人吗?难怪您感到无聊,和巴黎的晚会相比,我们在这里举办的简直就是个无聊的乡村集市……一副中产阶级的伪君子派头,可有什么办法呢?我母亲越老越喜欢这样。”

  亲王的直言不讳令吕西安颇为震惊,然而亲王本人却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他那颇为惊世骇俗的话给对方带来的震撼效果,“您是在法国大使馆工作吗?请问您尊姓大名?”

  “我是吕西安·德·巴罗瓦,德·布里西埃男爵。”吕西安朝亲王鞠躬,报出了他新获得的头衔,这个头衔他这几天越说越顺口了,“我在法国外交部工作,但不是在法国大使馆,我是来伦敦出差的。”

  “啊,我好像听说过,是为了非洲的殖民地划界的事宜。”亲王点了点头,“我听说你们谈的还不错。”

  吕西安再次感到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亲王不过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没想到他对于政治的涉入恐怕比许多人料想的要深入的多,“是的,殿下,我很高兴我们两国达成了一致。”

  “您在外交界多久了?”亲王打量着吕西安,“恕我冒昧,但是您看上去挺年轻的,看来您前途远大。”

  “刚刚半年,殿下。”吕西安回答,“但我恐怕不会在外交界待太久了,我要参加明年四月份的议会竞选。”

  “您要做议员了?”亲王把雪茄烟头在雕像的手里按灭,他打了一个响指,一个仆人立即殷勤地凑上来。

  “给我来杯威士忌。”他转向吕西安,“您也来一杯吗?”

  吕西安点点头,“我很高兴陪您喝一杯。”

  “如果您当选了议员,那么我下次去巴黎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玩玩。”亲王脸上露出一种好色之徒常常露出的那种有些淫猥的神秘微笑,“我们英国的女人简直就是些修道院里的老嬷嬷,贵国的女郎才是真正的女人呢!您应当和我一起去,您有这张漂亮的脸蛋,她们即便不收钱都愿意来为您服务的。”

  吕西安有些难堪地低下头,这时那仆人正好拿着两杯威士忌回来,把他从尴尬当中解救了出来。

  亲王和吕西安碰了一下杯,吕西安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苏格兰威士忌,酒里有种古怪的味道,那是苏格兰人用来蒸馏酒浆时所使用的泥煤燃烧留下的特别风味。

  “我真希望能一直住在法国。”亲王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我想去里维埃拉的地中海边过圣诞节,让橄榄色皮肤的姑娘们给我身上抹防晒油,闲暇时候还可以去摩纳哥的赌场玩玩;而不是回到这个阴冷潮湿的鬼地方,住在连电灯和暖气都没有的房间里,还要面对那个讨厌我的母亲……恐怕这就是做亲王的代价。”

  他又喝了一口酒,随即笑了起来,似乎是被吕西安呆滞的表情逗笑了。

  “您别显得这样紧张。”他颇为自来熟地拍了拍吕西安的肩膀,“我母亲和我关系不睦,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她把我父亲的死归咎于我,当年我在爱尔兰担任军官的时候干了些荒唐事,确切的说是找了个姑娘,这让我可怜的道德卫士爸爸感到五雷轰顶,他专程来爱尔兰要规劝我,可是却患上了风寒,回到温莎堡不久就去世了。”

  “我母亲从此就恨上了我,她把我父亲的死归咎于我,即便医生们向她保证,我父亲的死是由于温莎堡通风系统里因为阴暗潮湿产生的有害气体所导致的。她不让我参加国务活动,也不愿意给我我应有的权力……这些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当遭遇到巨大变故的时候,许多人都需要有一个怪罪的对象。”吕西安谨慎地回答道。

  “于是我就成了那个倒霉蛋。”威尔士亲王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他再次拍了拍吕西安的肩膀,“您这人挺有趣的,男爵先生,我希望在巴黎能够见到您。”

  他说完,朝鞠躬的吕西安摆了摆手,就转身离去了。

  吕西安在舞厅里又盘桓了一段时间,等到快十点,德·拉罗舍尔伯爵终于再次出现。

  “我去见了见首相和贝尔福勋爵,和他们聊了聊。”伯爵看起来心情不错,“非洲殖民地的事情算是彻底敲定了。”

  “那就太好了。”吕西安也颇为满意,以这样的好结果结束自己的外交部生涯,算得上是功德圆满。

  “您还想再留一会吗?”伯爵问道,“我有点想先回去了,如果您还想留在这里,我就让马车再回来接您。”

  “不必了。”吕西安摇摇头,“这类的招待会都是一个样子。”

  德·拉罗舍尔伯爵抬了抬眉毛,“外交嘛,就是繁文缛节和陈词滥调的结合体罢了。”

  两个人走出宫殿的入口,许多宾客也已经陆续在离开了,他们坐上了自己的马车,和车流一起驶出了白金汉宫的大门。

  如今已经是深夜,路上的人流和车流更少了,马车也跑的比来时更快,没过多久就把两位乘客送回了萨伏依饭店。

  德·拉罗舍尔伯爵和吕西安乘坐升降机上了楼,在四楼的走廊里,德·拉罗舍尔伯爵用手压了压帽檐,“那么就祝您晚安了。”

  “请您稍等一下。”吕西安拦住了对方,他感到自己的声音因为紧张的缘故听上去比平时更尖,“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否来我房间一趟?我……我有一份礼物想要送给您。”

  “礼物?”在吕西安的记忆里,德·拉罗舍尔伯爵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彻底的惊讶表情,“您要送给我礼物?为什么?”

  “您送给了我一份礼物,我觉得也应该回赠您一份。”

  德·拉罗舍尔伯爵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但吕西安确信,伯爵比他表现出来的样子要高兴的多。

  两人一起回到吕西安的套房里,吕西安打开保险柜,掏出了那个小木盒子。

  “祝您圣诞快乐。”他跑上前来,将盒子塞到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手里。

  伯爵打开了木盒子的盖子,“是一块怀表。”

  吕西安点了点头,“我让人在上面刻上了您名字的缩写。”

  “是布雷盖的作品。”德·拉罗舍尔伯爵把怀表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着,“一定很贵吧。”

  “您送给我的东西也很珍贵。”

  “谢谢您,先生。”德·拉罗舍尔伯爵将怀表放进了自己的背心口袋里,“我很高兴……事实上这是我收到过的最珍贵的圣诞礼物了。”

  “这块表虽然不便宜,但我相信您一定受到过更珍贵的东西。”吕西安并不相信伯爵的话。

  伯爵摇了摇头,“我说的是珍贵,不是昂贵。”

  他将那个空的小盒子重新关上,拿在手里,“那么我祝您晚安,德·布里西埃男爵先生。”

  他推开门,很快便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阴影当中。

  本文中的世界线是现实世界线,因此和前文的世界线是没有联系的;

  文中的威尔士亲王就是后来的爱德华七世,他在做王储时以放荡的生活而著名,但在即位后显示出了强大的外交天赋,曾经亲自访问巴黎促进英法和解,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协约国最终形成起到了巨大的贡献;挽着女王胳膊的那位阿历克斯公主,后来成为了俄国的末代皇后;

  摄政街如今依旧是世界知名的购物圣地,萨伏依饭店也依旧是伦敦最著名的高级酒店之一,而文中提到的巴林银行于1995年倒闭,其垮台的事件在金融史上非常有名且富有传奇色彩,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了解一下。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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