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告解神父_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吕西安·巴罗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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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告解神父

  第29章告解神父

  当吕西安感到自己的腰快要因为硬邦邦的椅子靠背折断时,主教的演说终于结束了。

  在教堂执事们的引导下,人群开始在祭坛前排队领取圣体,那些平日里豪放的人,此刻也受到周围庄严肃穆的气氛影响,连说话的声音都压的低低的。

  吕西安同样排在队伍里,由于他所坐的位置靠前,很快就轮到了他。

  他从主教那里领取了作为“基督的肉”的小圆面饼,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低声咕哝了一句“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阿门”。

  他从昂吉安神父的面前走过,对方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朝着那扇门使了个眼色,似乎是要确认吕西安明白了他的暗示。

  吕西安微微点点头,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将那块小圆面饼吃掉,面饼淡而无味,而且非常粘牙,就像是在吃一块胶似的。

  他突然想到,东正教和天主教之间最大的分歧之一,就是在圣餐礼上领取的这块小圆面饼,究竟是要用发面还是死面,为了要不要在面里加酵母这件事,两个教会分裂了一千年之久,无数的人丧命,就是为了这样可笑的事情。

  这个念头逗得他想要发笑,人世间的一切就是这样不合理,这样可笑而又愚蠢,他刚刚参加过的这个仪式就是例证——挤在教堂里的不乏道德败坏之徒,难道他们指望拿一块面饼作为通向天堂的门票吗?将这块“基督的肉”吃进肚子再排出,难道就能把他们犯下的那些罪孽一并排出体外吗?

  莱菲布勒先生用完圣餐,就大步朝着门口走去,他的妻子跟在后面,嘴里不住地嘟哝着什么,在胸前划着一个接一个的十字。

  领完圣餐礼的其他信众也开始陆续朝着教堂的大门走去,吕西安跟着他们一起,当快到门口时,他不经意地朝左边一拐,绕过那里的一根柱子,就离开了人群,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消失。

  教堂侧面的甬道里空无一人,他听到头顶上传来唱诗班的脚步声,那些孩子们正在散场。

  他快步走到那扇小门前,推开门,闪身进入。

  当他进门时,他朝后看了看,昂吉安神父正在收拾祭坛上的圣体匣子,他的目光和吕西安再次交汇,吕西安注意到了那目光当中的满意神色。

  圣尼古拉斯教堂的花园位于后院,是一片被回廊包围着的四方地,回廊的二楼过去曾经是本地神学院学生的宿舍,然而随着报考神学院的候选人数量不断下跌,这些房间也就荒废了下来,昂吉安神父选择在这里见面,几乎不会有被人遇到的可能。

  花园被小路工整地分成四部分,在小路的交汇处是一座不大的喷泉,喷泉中央是一尊石制的圣母像,因为时间久远已经看不清她脸上的容貌。由于天气还有些冷,喷泉并没有打开,池子里的水只剩下浅浅一层,露出侧壁上年复一年积攒的厚厚青苔。

  喷泉边上放着几把长椅,吕西安找了最干净的一把坐下,环顾着这个他熟悉的小花园,十年过去了,花园里的一切几乎都没怎么变样,只是那几棵柑橘树的树干变得更粗了些,沿着侧廊柱子向上爬的爬山虎也变得更加浓密了。

  他在椅子上坐了几分钟,随即听到了皮鞋底与小路上的碎石子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是昂吉安神父来了。

  “您好,菲利普,真是好久不见了。”他站起身来,迎向对方,伸出自己的手。

  昂吉安神父愣了一愣,也向吕西安伸出自己那只保养的很好的右手,“我很荣幸,德·布里西埃男爵先生,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没必要这样称呼。”吕西安和对方握了握手,他感到对方的手绷的很紧,显然是有些紧张,“我们就像之前一样,互相称呼教名就好。”

  “好吧,吕西安。”昂吉安神父看上去也因为吕西安的随和态度放松了不少,“我很高兴您愿意来见我一面。”

  “我听说了您在巴黎的消息。”当两人并排在长椅上坐下时,昂吉安神父接着说道,“看来您在那里如鱼得水。”

  他指了指吕西安外套扣子上别着的红色勋章绶带,“如今您也是名人了。”

  “勉强交了些好运吧。”吕西安说道,“倒是您,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我完全难以把当年的您和现在我面前的这位姿态高雅的神父联系在一起。”

  “那时候我还以为您要当神父,没想到最后却是我担任了圣职。”昂吉安神父长叹了一口气,“不过即便您加入了教会,也是能当上红衣主教的人物,说不定哪天就能当上教皇……而我到了退休时候,能够勉强混上一个本堂神父的职位,也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你能心满意足,那么你就不会这样大费周章地来找我了,吕西安心想。

  “我倒觉得不止于此。”吕西安打量着对方的神色,“我刚才看到您在仪式上表现的很好,而且您和我一样都只有二十二岁,未来想必是前途远大。”

  “对于您来说或许是的。”昂吉安神父苦笑一声,“巴黎多的是机会,可在这里,您也知道,一切都是一潭死水。教会的位置就那么几个,想要升迁的唯一途径就是把排在自己前面的人熬死,而所有人都清楚,教士们普遍都像乌龟一样长寿,越道貌岸然的那些就活的越久。”

  “那么,您应当想办法挪个地方……您不是想去巴黎吗?那里想必机会多一些。”吕西安大致明白了对方的目的,“巴黎有几百座教堂,每年恐怕总有几个本堂神父蒙受天主的召唤,升迁的速度要快得多。”

  “说是这样,可是我没有门路。”昂吉安神父看上去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在椅子上缩小了,如同一块被挤干了水的海绵,“教会里的那些好职位,都被贵族出身的人或是高级教士们的私生子占据了,而人人都想去巴黎。我没有背景,想要找人活动又需要一大笔钱,而您也知道,我父母都只是小酒店的店主,供我上神学院都让他们费了不少的力气……”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而看向吕西安的眼神里的期待之色则越来越浓。

  然而吕西安却并不接话,只是微笑着看着神父。

  沉默了半分钟的时间,昂吉安神父的脸涨的通红,他终于不得不开了口:“我刚才在礼拜仪式上见到了您……我在想,您一定认识某些有影响力的人,而您如今要竞选议员,自己一定也很有影响力,或许您能帮我说几句话,让我……调到巴黎去?”

  “原来是因为这个。”吕西安嘴上这么说,可在心里早已经猜出了对方的来意。

  “我的确认识一些位高权重的人,然而您也清楚,我之前一直在外交界工作,因此并没有什么机会结交穿法袍的人士。”

  “是这样吗……”昂吉安神父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然而如果我能够成功当选国会议员,那么情况就有所不同了。许多国会议员都是宗教界的座上宾。您也知道,关于学校里的宗教课程的存废,一直是议会辩论的焦点,而教会也在下血本拉拢议员们。因此您看,如果我真的能成为议员,我或许能施展自己的影响力让您得偿所愿……但在这之前,我恐怕爱莫能助。”

  昂吉安神父脸上的表情因为吕西安的这番话而不断变幻着,“那么……您觉得您有多大把握当选呢?”

  “目前看来有些困难。”吕西安做作地叹气,“莱菲布勒先生毕竟在布卢瓦经营多年,想要挑战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要奠定胜局,恐怕我还需要更多人的帮助呢。”

  他把“帮助”这个词念的很重,同时颇有深意地看向神父。

  神父低下头,他的两只手紧紧地互相抓着,似乎在犹豫。过了一分钟的时间,他终于抬起头。

  “那么……我也许……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神父支支吾吾地问道,他的脸比刚才更红了,就像是因为花粉过敏了一般。

  鱼终于咬钩了,吕西安在心里冷笑一声。

  “您如今已经领了圣职,想必会听信众们的忏悔吧。”他看着对面的柑橘树,发了新芽的树枝正随着风轻轻摆动着。

  “我每周五的下午三点到五点在告解室里听忏悔。”昂吉安神父承认,“当然有时我也会去一些不方便来教堂的信众家里。”

  “我想其中一定不乏一些有钱的夫人们吧。”吕西安压低声音,“我看到了您细心修剪的胡子,闻到了您身上的香水味,想必您很受她们欢迎。”

  神父干笑了两声,“您也知道,捐款是教会的财政支柱之一……”

  教会就像是百货商店一样,吕西安心想,只不过一个出售的是物质商品,另一个则贩卖精神商品。对那些舍得花钱的大主顾,当然也有上门服务的选项。

  “当然了。”吕西安说,“我知道您做的都是为了天主的神圣事业,我对您做出的牺牲非常敬佩。”

  神父有些手足无措了,他张皇地看着吕西安,两只手不安地搓着。这证实了吕西安的猜测,他大致明白昂吉安神父为了教会的利益,做出的是什么样的“牺牲”了。

  吕西安觉得自己已经在谈话当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他觉得现在该是进入正题的时候了。

  “我想,您在听忏悔的时候,一定有意无意地听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关于那些衣冠楚楚的人的罪孽,诸如此类的信息……而在政治上,信息就是资源,所以您看,您掌握了一座富矿。”吕西安用指节轻轻敲着铸铁的扶手,“我想我们可以合作来开采它。”

  “您是让我告诉您信众忏悔的内容吗?”神父明白了吕西安的意思,他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可……我许下了神圣的誓言啊!”

  “我可以确定您不会是第一个打破这个誓言的人。”吕西安对此嗤之以鼻,“我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情,似乎我见过的每一位教会人士,都或多或少地违反了一些戒律,而通常级别越高,违反的戒律就越多。如果《圣经》里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如今的这些红衣主教和历史上所有的教皇,恐怕死后都要向上帝本人好好解释一番了。”

  “所以您看,您需要做出一个选择,如果您要上天堂的话,那么就不能期待在人世间获取高位;如果您想要在教会里取得更高的位置,那么恐怕有时候您也必须把一两条誓言暂时抛在脑后。”吕西安感到自己像是在引诱浮士德的魔鬼,“当然,这个选择权完全在您。如果您选择了用一生不得志换取未来在天国永恒的幸福,那么我也完全可以理解。”

  神父张开嘴瞪着吕西安,又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仿佛是期待上帝的面孔从云间浮现,要他坚定自己的信仰,坚守自己的誓言,可他最后却什么也没有等到。

  “您想知道些什么?”神父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重新看向吕西安。

  “比我预计的时间要短。”吕西安心想。

  “您和莱菲布勒家熟悉吗?”他开口问道。

  “我和莱菲布勒先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神父说道,“他每周都来参加礼拜,但并不热心,捐款也挺吝啬的。我想他来礼拜仅仅是为了营造他的公众形象罢了。”

  “这我倒是不意外。”吕西安耸了耸肩,“我还没见过虔诚的银行家呢。”

  “但是他还是希望市民们认为他是个虔诚的人。”神父说道,“这样他们在把钱存到莱菲布勒银行的时候就会放心一些。”

  “那么想必他从来没有来忏悔过?”

  “从来没有。”神父摇头,“我甚至怀疑他临终的时候都不会参加临终告解,他会带着自己的秘密一起躺到坟墓里去。”

  “那么他的夫人呢?”吕西安想起那个在离开教堂时不断划着十字的女人,“她怎么样?”

  “我是莱菲布勒夫人的忏悔师,她算得上是一个很虔诚的女人。”神父回答道。

  “这我倒是没看出来。”吕西安又想起那女人脸上过大的鹰钩鼻子。

  “至少在金钱上是这样,她捐款很慷慨。”

  “这通常是内心隐藏着罪孽的迹象。”吕西安朝着神父凑近了一点,“她经常来找您忏悔吗?”

  “每周至少来一次,或者是请我去她家里。”

  吕西安在胸前玩笑地划了个十字,“看上去她真是犯下了不少罪孽啊……她会告诉您她的秘密吗?”

  “说了一些吧。”神父挠了挠头。

  “其中有关于莱菲布勒和杜兰德两家是怎么闹翻的吗?”吕西安追问道,“坦白地说,我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她倒是没有提过这件事。”神父摇头,“但关于这件事情的风言风语,我倒是的确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

  “讲一讲吧,菲利普。”吕西安说,“我很想听这个故事。”

  昂吉安神父依旧有些犹豫,“我不知道该不该……”

  吕西安冷笑一声,从兜里掏出几张一百法郎的钞票,塞进了对方的手里。

  “这些足够安抚您的良心了吗?”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神父浑身剧烈地抖了一下,“我并不是说……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不能……”

  话虽这么讲,可吕西安注意到他攥着钞票的手却丝毫没有放开的迹象,反倒是握的更紧了,就仿佛是害怕吕西安要将钱夺回去一般。

  他叹了一口气,“好吧,如果您想要听的话。但无论如何,请您别告诉别人是从我这里听来的。”

  “您就把我当成是您的告解神父吧。”吕西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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