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秘闻_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吕西安·巴罗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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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秘闻

  第30章秘闻

  昂吉安神父在胸前再次划了一个十字,似乎是要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安,在他开口之前,还有些神经质地咳嗽了两声。

  “关于您说的莱菲布勒和杜兰德两家的恩怨,我倒是的确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他选取措辞时显得很谨慎,“之前我曾经是一位孀居的老夫人的忏悔师,她的名字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就不提了。”

  “我完全没有异议。”吕西安耸了耸肩,他不介意让神父的良心轻松一些。

  神父看上去的确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他继续自己的讲述时,声音也不再那么像是被别人掐着脖子。

  “她和这两家都有些姻亲关系。当我成为她的忏悔师时,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了,孩子们也不在身边,她一个人住在查理曼街的房子里,缺乏别人的陪伴。因此每次与其说我是去听忏悔,更像是去和她闲聊,我们的谈话并不限于宗教方面。”

  “您也知道,老人总喜欢回忆过去的时光,因此从她那里我听到了很多城里曾经发生过的有趣的事情,其中就包括您想知道的这件事。”

  “您应当知道,雅克·莱菲布勒的父亲仅仅只是个箍桶匠,因此他算得上是白手起家。而当莱菲布勒的银行刚刚起步的时候,杜兰德先生已经是城里的头面人物之一了。”

  “亨利·杜兰德最初是靠走私发的财,他将英国的纺织品走私到法国,再把掺了水的葡萄酒贩售去英国。他花了不少钱收买两国的海关官员,因此海峡两岸的许多港口都对他的走私行为视而不见。据说在他的巅峰时期,他手下的走私船队包括了十几艘船,有好几百人在为他工作。”

  “后来在拿破仑三世皇帝的墨西哥战争期间,他又走上了热罗姆·波拿巴亲王的门路,获得了一个军需官的职位,拿到了给军队供应纱布和药品的合同,这可是一桩大买卖,自然了,他也从中捞了一大笔钱。”

  “杜兰德把旧纱布和烂棉花制成的劣质医用纱布按照上等纱布的价格供应给军队,很多受了轻伤的士兵因为用了这些纱布而伤口感染,不得不截肢。至于他送去战场的那些药物,许多都是掺了水的过期货,有的甚至都发了霉。且不说药效远远达不到要求,许多药物里面甚至还含有有害成分,很多人因为这些假药丧了命。”

  “所以就没有人追究他的责任吗?”吕西安惊奇地问道。

  “的确有,但都被那位热罗姆亲王压了下来,毕竟杜兰德只是面子上的人物,背后分润最多的还是亲王本人。他是拿破仑三世皇帝的堂弟,有他出手庇护,自然没有人能动杜兰德分毫。”神父解释道,“在第二帝国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所有的权贵都疯狂的中饱私囊,就像是一群见到主家势力倾颓纷纷开始卷钱跑路的仆役,亨利·杜兰德所做的事情,许多人也同样在做,而他们都没有收到追究。”

  “但在那一次之后,杜兰德在明面上还是收敛了不少,他停止了自己的走私生意,转而开始经营正经的产业。他带着赚来的那些钱回到了故乡,在布卢瓦周围买了几座葡萄园,还用剩下的钱作为本金开办了一家银行,成为了本城的富绅之一。”

  “他回到布卢瓦是1866年的事情,而四年之后就迎来了1870年的战争,第二帝国像是纸牌搭成的屋子一样,普鲁士人轻轻吹了一口气,就土崩瓦解了。”

  “普鲁士人的占领军在布卢瓦城外驻扎了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并没有进城,因此城里的生活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但卢瓦尔河的航运停滞了,因此葡萄酒没有办法启运,杜兰德的几百桶酒堆满了酒窖,而新一年的葡萄就要丰收,如果在那之前他不能把自己酒窖里准备出库的酒卖掉腾出空间来,他就只能任由当年的收成烂在地里。”

  “就在这时候,他和雅克·莱菲布勒走到了一起,那时候莱菲布勒已经是议员了,虽说第二帝国的议员不过是个空头衔而已,而莱菲布勒银行那时候也刚刚起步不久,并没有什么影响力,但这些事情,普鲁士人是完全不清楚的。”

  “普鲁士人的驻军长官把莱菲布勒当成了本城的头面人物,和他进行了礼节性的拜访,而莱菲布勒似乎对侵略者也一点都没有成见,一来二去,双方就有了些交情。”

  “杜兰德想要尽快把自己的酒卖出去,在交通断绝的情况下,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城外驻扎的普鲁士军队的头上。于是,他和莱菲布勒一起,与占领军司令搭上了线,没过多久,普鲁士人就将他的酒作为军需物资全部买下来了。”

  “这其中想必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吧。”吕西安感到自己的心跳有一点加快,他预感自己即将听到的将是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的确是这样。”昂吉安神父点了点头,“关于这件事许多人都有不同的猜测,但大多都是些奇谈怪论,而莱菲布勒和杜兰德又对这些流言报以不屑一驳的态度,所以没过多久那些风言风语也就烟消云散了,那位老夫人也是偶然在一次杜兰德喝醉的时候才听到了只言片语。”

  “您知道,卢瓦尔河谷这一带布满了贵族们的城堡,虽然他们大多数从路易十四国王那时候起就不再居住在这里,但那些城堡依旧还在原处,城堡下面储藏室里堆着的古老家具和藏画,仍然是客观的一笔财富。”

  ”当普鲁士人入侵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些城堡,将它们抢掠一空,有的城堡甚至还被纵火烧毁了。”

  “这在道德上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毕竟拿破仑皇帝在意大利和德意志也做过同样的事情,他甚至把柏林勃兰登堡门上的青铜马车运回了巴黎,卢浮宫里的那些文艺复兴藏画,也都是从意大利的贵族宅邸里抢掠而来;他的侄子也不遑多让,拿破仑三世派军队去了远东,焚毁了北京的夏宫,将那里的珍宝堂而皇之地列入了自己的收藏……法兰西施加给别国的暴行,如今被分毫不差地施加在了法兰西身上,仅此而已。”

  “普鲁士人的口袋装满了战利品,然而却有一个问题:这些家具,装饰和艺术品,大多笨重而不易搬运,要将它们一路运回德国去,未免有些太显眼了,毕竟普鲁士军队也不是流寇,他们的军纪也是禁止随意掠夺的,因此他们需要在本地讲这些财物变现,而且要赶在撤军之前。”“普鲁士人远道而来,对此地一点也不熟悉,他们需要一个中间人,这个中间人需要有足够的渠道,将这些战利品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换成现款。”

  “这时候就轮到莱菲布勒和杜兰德登场了。”吕西安感到自己猜出了真相,“他们就是这桩生意的中间人。”

  “的确如此。”神父警惕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莱菲布勒将杜兰德引荐给了普鲁士人的司令官,很快他们就开始了销赃。”

  “杜兰德重启了自己的走私网络,那些掠夺来的赃物顺利地被出手到全国甚至全欧洲的各个地方;他们用自己的银行洗钱,将这些赃款转变为合法的收入,再将这些‘清白’的现金交给普鲁士人;最后,普鲁士人用市价两倍的价格购买了杜兰德酒窖里的全部葡萄酒,甚至连那些刚刚开始发酵的葡萄汁都按照上等葡萄酒的价格买走了,这些差价就是给两位中间人的佣金,全部由伟大的俾斯麦阁下用普鲁士的国库慷慨解囊。”

  吕西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竟然有这种事情?”

  “听上去有些令人震惊,但这的确像是这两个人能做出来的事情。”神父的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鄙夷之意,“1870年,法兰西遭了大难,而这两只硕鼠却靠着吮吸民族的鲜血发了大财,他们成了本城甚至本省排名一二位的豪绅。”

  “1872年,雅克·莱菲布勒结婚了,他的妻子是亨利·杜兰德的妹妹,婚礼在卢瓦尔饭店举行,据那位老夫人说,那是她一生中参与过的最盛大的一场婚礼。”

  “那么他们应当是最亲密的商业伙伴才对呀?”吕西安有些不理解,“所以他们又是为什么闹翻了呢?”

  “这也很好解释,因为一群狮子里,只能有一个狮王。”神父解释道,“亨利·杜兰德成了城里的头面人物,而莱菲布勒却不是甘愿屈居人下的二流货色。”

  “随着共和国的成立,莱菲布勒之前那个鸡肋的众议院议员职务有了实质性的权力,他在城里的地位也因为这个头衔有了巨大的加成,隐隐约约已经有了和杜兰德分庭抗礼的势头,这自然令杜兰德不满,他向莱菲布勒施压,要求后者在下次选举当中把这个职位让给他。“

  “莱菲布勒不可能会答应的。”吕西安点评道。

  “他也的确没有答应,就这样,两人之间出现了裂痕,而裂痕一旦产生,就只会越来越大,很快这对过去还算得上亲密的盟友就变得貌合神离。”

  “莱菲布勒想要成为布卢瓦的头号人物,就必须要挪走亨利·杜兰德这块绊脚石,而很快他就等到了机会。”

  “那时,从巴黎经奥尔良,布卢瓦,图尔再到南特的这条铁路线上的客运和货运,都由卢瓦尔-大西洋铁路公司垄断,每年这家公司都从这条铁路线上获取巨额的垄断利润。”

  “杜兰德想要插手这笔生意,但想要得到在铁路上开行列车的授权,就要买通巴黎的大人物。这时候第二帝国已经垮台,他之前的那些关系也全部作废了,于是为了和政府的大员搭上线,他找上了莱菲布勒,想请他出面让交通部长批准他的申请,作为回报,他愿意将新成立的杜兰德铁路公司的一大笔干股给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在实际上给了莱菲布勒。”

  “莱菲布勒一口答应,可是实际上,他却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整垮杜兰德的好机会。他不断向杜兰德报告各种各样的好消息,杜兰德并没有理由怀疑自己的妹夫,他开始采购火车头和车厢,招募司机和列车员,总共投资了两百多万法郎。”

  “就在杜兰德踌躇满志,准备在铁路生意上大赚一笔的时候,交通部长却驳回了他的申请,原来,一切都是莱菲布勒所编造的假象,政府根本没有在这条铁路线上引入杜兰德的铁路公司的意思。”

  “对杜兰德来说,这是毁灭性的打击,那些火车头和车厢本来会成为他下金蛋的鹅,转瞬之间却烂在了手里。不光如此,莱菲布勒将杜兰德投资失败的消息释放了出去,恐慌的储户们立即在杜兰德银行门口排起了取款的长队,亨利·杜兰德不得不卖掉了几乎所有的庄园和地产,才得以勉强令银行免于倒闭。”

  “杜兰德的妹妹当时正怀着她和莱菲布勒的第一个孩子,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即就动了胎气,最后孩子没能保住,母亲也香消玉殒了。她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是要把她葬在杜兰德家族的墓地里,而不是和自己的丈夫同眠。”

  “1875年的秋天,亨利·杜兰德的妹妹在杜兰德家的家族墓地里下了葬,长眠在她父母的身旁;一周以后,刚刚丧偶的雅克·莱菲布勒迎娶了洛里昂伯爵的三女儿,据说为了签订婚约,莱菲布勒付给了自己的新丈人五十万法郎的津贴,以使洛里昂庄园免于破产的命运。”

  “亨利·杜兰德虽然免于破产,但就此一蹶不振。他原先拥有的好几座葡萄园全部卖掉了,杜兰德银行之前在昂布瓦斯,图尔,奥尔良和南特都开设了分行,也全部都关闭掉了,他的经营范围又缩减到了布卢瓦城,只有一些和他有长年合作关系的老主顾还愿意把钱放在他的银行里。”

  “与杜兰德家的衰落恰恰相反,莱菲布勒家在此之后蒸蒸日上。杜兰德为了让自己的现金流不断裂,不得不用低价出售那些火车头和车厢,而莱菲布勒则用原价一半的价格就买下了这些优质资产。”

  “三个月后,巴黎-布卢瓦-南特列车公司成立了,交通部爽快地批复了这家新公司开行列车的申请,而除了莱菲布勒之外的第二大股东,正是时任的那位交通部长。”

  “雅克·莱菲布勒,一位箍桶匠的儿子,就此成为了布卢瓦的首富,据说他有将近一千万法郎左右的家产,名下有大量的庄园,银行和铁路公司,还是法兰西共和国的众议院议员,娶了一位伯爵的女儿做自己的妻子。无论别人对他怎么看,至少在表面上都要对他表示出必要的敬重,而他对此也感到满足。”

  “唯一的遗憾是他并没有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业,那位新的莱菲布勒夫人捏着鼻子给她瞧不起的暴发户丈夫生下了一个女儿,就再也不愿意让他碰她了。雅克·莱菲布勒做主,将他的女儿达芙妮小姐许配给了自己的侄子,也就是如今《布卢瓦信使报》的经理,这一对未婚夫妻未来将要继承这笔巨额的家业。”

  “这就是我要告诉您的故事。”神父结束了自己的叙述,“现在,关于莱菲布勒和杜兰德两家的恩怨,您知道的和我一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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